经历过宫廷政变，看多了皇权更替，牡丹知道——比皇宫更危险的是东宫，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
毕竟国储乃“天下之本”，不出意外，太子就是下一任帝王。
所以，太子的废立直接影响政局和人心稳定，太子的素质则关系着王朝的盛衰、社稷的安危与皇族政权的连续性。
历朝历代，为了锻炼太子，皇帝会组建太子属官，遴选德高望重的饱学之士来辅翼太子。
这些人多是四方名儒、经世名臣或勋旧大臣，辅导太子进德修业，使其成为德才兼备、修明法度的储君。
也正是东宫官制度的建立，形成了以太子为核心的权力体系——太子东宫可谓一个缩小版的朝廷。
而这套势力班底，意味着太子天然有结党营私的便利和可能，也注定了皇权和太子之权的天然对立。
太子如果不能驾驭群臣，会被认为才德不足，难以承继大统；太子能力太过突出，威望过高，则会被认为危及皇权。
在皇帝和太子关系和睦时，自然一切安好；一旦皇帝受人蛊惑，疑心太子，势必要下手剪除太子势力。
三郎这个太子，以兵变起家，年轻有为，功勋卓着，既有威望又有手段——这也是他被李旦猜忌打压的原因。
眼下，如何帮三郎摆脱困境，才是牡丹的当务之急。
——
毕竟，权力是会让人上瘾的一种东西，只要体验过权力的快感，就会沦陷在权力旋涡中无法自拔——更何况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牡丹入宫才一日，也才见了皇上一面，但她已经看出，李旦虽然淡泊，却也不能免俗；他虽不贪权，但也不是一点都不恋权。
或许为了坐稳皇位，也或许是为了在龙椅上多坐些日子，他这个皇帝老子，对三郎这个羽翼已丰的太子，还是十分忌惮的。
而他对三郎的猜忌和打压，全都依靠拉拢太平公主来实现，毕竟帝王之术的精髓就在于这平衡之法。
也许李旦的本意只是掣肘钳制，让三郎这个不安分的太子能安分一些，在他有生之年做个听话顺从的太子。
但他给了太平公主如此大的权力，就注定了公主和太子之间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而且，随着明争暗斗的逐渐升级，局面很可能逐渐失控。
都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其实女人也一样。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是人类的共性——更何况太平公主身怀的不是利器，而是决定帝国走向的超级权力。
终究是武曌的女儿，太平公主的身上流着武氏不安分的血， 如今随着权力和野心的膨胀，随着皇兄的默许和纵容，她已逐渐被欲望熏染的迷失了方向……
牡丹冷眼瞧着，太平公主近来的所作所为，广罗党羽，拉拢宰相，结交禁军——简直就是当年韦后的翻版。
太平公主根植朝堂多年，势力不可小觑，三郎若是和她硬碰硬，必定得不偿失。
所以，在这场姑侄斗法中，三郎必须改变策略。
在牡丹看来，年轻气盛、功高盖主的三郎，应该收敛锋芒，在皇帝面前时常示弱，给皇帝足够的面子，让皇帝来指引方向。
同时，他要在大方向上和皇帝保持一致，在小细节上独具匠心，以此消除皇帝的戒心，展示自己的能力，巩固太子的地位。
至于太平公主——不过是颗棋子，只要父子之间消除嫌隙，这颗棋子就会出局。
考虑清楚之后，牡丹找来了三郎。
她温言软语的安慰三郎，给他剖析形势，劝他放低姿态，忍辱负重。
三郎一听，很是不解。
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权力被剥夺，自己却毫无作为？
“三郎，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作为儿子和臣子，你有再大的不满，只要没有到性命堪忧的地步，最好的办法只能是默默忍受。尤其对于太平公主，你不能再针锋相对。”
“你的意思是，束手就擒，引颈受戮？”
“束手就擒是真，引颈受戮不至于。当年洛阳紫微宫里，你皇祖母是何等厉害的霹雳手段，也没有除掉东宫太子。”
“三郎，当今圣上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他绝非一个无情的父亲，更不会为了权力去残杀自己的儿子。所以，你可能只是受些窝囊气，不至于丢了性命。”
“即便如此，我这太子还不是窝囊至极？怕是要被天下人笑掉大牙了。”
“窝囊恰是高明之处。想想看，当朝太子遭遇如此不公，必定会引起很多正义之士、忠贞大臣的共鸣，对你产生同情之心，而这人心向背，才是最重要的。”
“话虽如此，可你就不怕父亲耳根子一软，听了太平姑母的蛊惑，真的把我这个太子废了吗？”
“不怕。我说过，你是真命天子，再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太子人选了，这太子之位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看牡丹如此笃定，三郎笑了，顿时信心百倍。
从小到大，牡丹对他都是无条件的信任；而他对牡丹，也是无条件的信任。
反正就这么和太平公主硬碰硬，三郎还真有些吃不消。
逆来顺受，忍辱负重——是父亲当年在东宫最擅长的，如今自己也全数学上了吧。
看三郎听进了自己的话，牡丹笑着安慰他。
“只要你能做到忍辱负重，不出三个月，一定会有成效。”
“当真？”
“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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