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昌陪着柳浅浅到别院的时候，正好遇上换防的时候，两队将士互相交换了令牌，才完成了看守的交替。
从大门到廊道，几乎每隔两步就有一个侍卫。
也许是同为皇帝，宇文煜并没有过多的苛责他，该有的吃穿用度，也是按照好的标准在提供，只不过战事当前，自然比不得他在皇宫里的时候，只不过他的脚踝上，还是锁上了两根铁链，厚重的铁球落在地上，若非天生神力，一个人难以搬动。
因此哥舒炎能活动的区域也相当局限了。
柳浅浅看到哥舒炎的时候，他一脸祥和，正在给花浇水，不是娇养在花盆里的花，而是大树下的野花，一朵白，一朵紫，柳浅浅甚至都叫不上名字。
哥舒炎很耐心，用手舀出一些水，轻轻洒落，既湿了土壤，又没有让水滴打坏花瓣，只不过他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链条不和谐的声响。
柳浅浅在距离他几步的地方站定，她停下了，廖昌自然就停下了。
“最多几步？”
“嗯？娘娘问什么？”
柳浅浅朝廖昌看去，将问题说全，“以廖统领的本事，几步之内能保本宫安然？”
廖昌一下就明白了，“娘娘是怕属下离得近了，影响娘娘与哥舒炎说话吧？放心吧，属下自有分寸的，不会打扰娘娘。”
这话说得怪异，好似她要和哥舒炎说些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柳浅浅也算熟悉廖昌，没有怪罪，无奈地摇摇头，反正……总有人与他计较的。
许是听见声响，哥舒炎抬起头，见是柳浅浅的时候，他脸上的疏离也少了一些，却也没有着急说话，而是等柳浅浅走到跟前，才放下一旁的水桶，“娘娘所来是为了投诚文书吗？”
柳浅浅一愣。
哥舒炎又道，“西齐的印章一直在安宥临手中，尽管朕想，也没有印章可用，至于签字画押，朕随时都可以。”
柳浅浅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本宫今日来，不是为了文书，是想问一些别的事情。”
哥舒炎听了，也不意外，只是将手上的水渍在衣服上抹掉，随后才转身走向石桌。
他的脚步很慢，柳浅浅便也放慢了步子。
链条声响起，又停下的时候，两人在石桌两侧落座。
哥舒炎等柳浅浅落座，才起了个头，“那么，娘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本宫的父亲自那日起，迟迟没有醒来，各路大夫都束手无策，本宫也翻了典籍，寻不到相似的症状，所以，陛下对安宥临也算了解，本宫今日来，就想问问陛下，可否指点一二。”
柳浅浅问得直接，没有绕弯子，话也真诚。
哥舒炎却沉默下来了，过了许久，正当柳浅浅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反而问了一句，“娘娘以为，朕了解他？”
柳浅浅想了想，“总比本宫多了解一些。”
哥舒炎摇了摇头，“朕回答娘娘的问题前，能否请娘娘先为朕解开一些疑惑？”
柳浅浅点头，“陛下请问。”
哥舒炎似是早有准备，一连几个问题，直接抛了出来。
“朕想知道，娘娘是如何破解枪盾一字阵的。”
柳浅浅还以为他有什么问题，没想到却是围绕战事的，左右参与战场的敌我双方都是亲眼看到的，便也直言不讳了，“说来也惭愧，这破解之法，还是照虎画猫，移花接木而来。”
“愿闻其详。”
“昔日我朝皇上，以新兵大胜骑兵，用的就是此法。以左右分割战场，左侧死守，右侧快速后撤，前线的将士首个反应就是追击，如此，中间就会露出破绽，无法自洽阵型，自然也就露出了破绽。”
哥舒炎赞许，“克骑兵的方法，娘娘却能想到沿用在枪盾兵身上，难怪淼淼从前总说，娘娘心思细腻，才思敏捷。”
柳浅浅莞尔，“骑兵迅捷，枪盾迟缓，在本宫看来，两者相差无几。”
“也是。”
柳浅浅坐得端正，“第二个问题呢？”
哥舒炎久违地笑了一下，“第二个问题，营地后方的援军是何时来的？为何安宥临毫无察觉，第三个问题，娘娘的人是何时安插入西齐军营的。”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就这三个问题，无关痛痒，只是能为朕解惑而已。”
柳浅浅一一回答。
“在战前，本宫派了一支暗卫前往喀什洛地，许是安宥临自负，以为本宫去沙漠寻那些被他丢下的将士，所以并未在意，其实不然，本宫就算真的想为那些将士收尸，也不会选在那个时间，更不会在战前分散兵力，尤其是人数这么悬殊的情况下。”
“所以那一队兵实则深入喀什洛地，又从另一侧绕出。陛下口中的援军，陛下可亲眼见到了？”
哥舒炎微微皱了下眉，“不曾。”
柳浅浅笑道，“不过是一支暗卫，左右奔跑，用担架的木板所扬起的尘沙罢了，至于本宫的人是什么时候潜入西齐军营的，说起来，这还要谢谢安宥临了，若非他想扰乱本宫是心思，学着瑶山一役的战前骚扰，本宫也没有机会将人送过去。”
哥舒炎听着，闭上了眼睛，似是在脑海里描绘她话语中的画面，片刻之后，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娘娘派人围杀他派出的弓手，以围杀之名，实则偷梁换柱。”
“不错，”柳浅浅点头，“本宫方才已经说过了，本宫并不自大，也知晓自己和将领的差距，所以本宫从不做无谓之举。”
“多谢娘娘解惑，难怪安宥临输得如此之快，娘娘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实乃良将。”
两人的话说到这里，场面也有些冷了。
柳浅浅轻轻抚开落衣袖，“该西齐陛下为本宫解惑了。”
哥舒炎没有推拒，而是点了点头，“西齐地处偏畸，虽然不似契阔，常年冰寒难以根种，却也是贫瘠匮乏，故而西齐的农民尝试播种了许许多多的种子，天冷种，天热也种，同一颗种子，不同的日子也会种出不同的果，有些有毒，有些可以食用，都是拿命试出来的，不管能不能吃，都留了下来。”
“所以，西齐毒物种类繁多，症状略有差异，柳大将军昏迷不醒，以朕的认知……”
他想了想，“该是力羯之症。”
柳浅浅耐心地听到这里，追问，“可有解药？”
哥舒炎忽而抬眼，“既然是安宥临下的毒，等……”
柳浅浅不解。
哥舒炎扯了一下自己的脚链，说起安宥临，眼神里有些空洞，“娘娘说朕了解安宥临，那么以朕对他的了解，他一定还有所图，娘娘只管等着，他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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