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宥临的脸上亦沾了血污，只是随着剑身刺入，笑容愈发的浓烈。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颊，他的另一只手毅然决然的摁上剑柄。
柳澄的呼吸一度被疼痛叫停，身体的力量也在一点点流失，狂风卷起黄沙，还没了他的眼，参杂着血水污泥，叫他睁不开眼。
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数倍。
他看见瞿立的手臂宛若风中柳枝，悬挂无力。
他看见耿天路躺的沙地被染成了夕阳的橙色，他的眼睛被黄沙遮挡，却也死死地看着。
他看见他一手操练起来的柳家军横七横八的躺在地上……
他还看见枝繁叶茂的桃树底下，他给夫人攒上的那半朵桃花。
他看见三岁的浅浅，抱着他的大刀说……
跟爹爹一起。
柳澄咬着牙，身体止不住的颤动，哪怕掌心撕裂，却也不放弃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一个将士跌跌撞撞地穿过厮杀在一起的将士，高举手中旗帜，朝着安宥临嘶喊着。
“王爷！！！！”
“王爷！！！主帐遇袭！！！主帐遇袭！！！”
周围又添了几个枪盾手，握着长枪就朝柳澄刺去。
安宥临将那刺耳的呼声听在耳朵里，第一反应便是松开他紧握的那个剑柄，拧身朝着周围的西齐将士而去，连踩三脚，踢退了一侧三个。
而后借着柳澄的肩胛，一撑，转而踢向另一侧。
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周围一圈的西齐将士被安宥临踢翻在地，原本刺向柳澄的那几根长枪皆是被踢折而断。
离得近的西齐士兵都是微微一愣，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王爷！！主帐遇袭！！”
传令官奔至眼前，头顶的发冠被人削去，长发披在肩头，长短不一，一脸的黄沙浮尘，就连身上的甲都狼狈挂在肩头。
他的声音还算洪亮，稍远一些的人也都听见了，围杀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安宥临不急不缓地擦拭着手上的血水，直到在自己的衣甲上抹出一条红色的痕迹，低眼睨视着柳澄，而后握住剑柄，内力聚在掌心，只见剑身一震，自柳澄虎口紧握的地方断成两截。
他就这么握着半截刀刃，嘴角一勾，漫不经心地道，“慌什么？告诉这群柳家军，他们再反抗一下，本王就再柳澄身上砍一刀，两下，两刀……要是不幸砍死了，那就削个皮剁个骨。”
他的话飞快的传遍整个战场。
若要柳将军降，这比登天还难，可若是如此折辱柳澄，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安宥临这才转头看向传令官，“皇上人呢？”
传令官头埋得很低，“在……在……还在主帐。”
也算是常在安宥临面前露脸的人，反应比一般人更快，也不等安宥临发问，急忙回道，“主帐还有大胤的……皇贵妃娘娘……”
安宥临听了，非但没有恼怒，嘴角的弧度愈发的浓烈。
……
而此刻，喀什沙漠的休戚营地之中，跪了一地的西齐将士，大多穿着完整，一队大胤的守城军正在他们身侧，收走丢在地上的兵刃和弓箭。
孙公公和流萤一脸戒备，站在主帐之前，其余将领皆是一字排开。
将士们各司其职，尤其是其中一处，忙碌得很。
柳浅浅坐在案台之前，面前摆着一杯没有温度的茶水，她的手指轻轻搭在杯沿上，道，“哥舒淼时常同本宫说起她的兄长，西齐的皇帝陛下，本以为是隔着天涯的人，没想到今日会如此相见，陛下看起来，倒和她说的，不太一样。”
哥舒炎的目光落在柳浅浅身上，多是端详，“婉皇贵妃却和皇妹所说，和朕想象中，颇为相似。”
柳浅浅说不上来，哥舒炎的态度又亲近，又疏离，叫人摸不着头脑。
哥舒炎收回了目光，又是一派淡然，难得地主动发了问，“淼淼现下可好？”
柳浅浅笑，“该是荣华富贵的日子，偏她不要，说什么若是久留，他难免三妻四妾，再糊涂一点儿，插手朝纲，落得个死无全尸。”
哥舒炎听了，目光竟也柔和下来。
“是她会说的话。”
“她还说，既是多贪了些时日，总归要出去走走，看看风，看看云，看看世间万物，也要喜欢风，喜欢云，喜欢世间万物的。”
“这不像是她会说的话。”
“是本宫与她说的，她记下了，又说与本宫听的。”
哥舒炎沉默了，片刻后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也许是太久没有笑了，这个动作对他而言，有些陌生和生疏，所以他的嘴角扬了三次，才到了笑容的位置。
柳浅浅看在眼里，没有点破。
哥舒炎又说，“安宥临率军去了北边，以他的才能，柳老将军撑不了太久的。”
柳浅浅点头，“嗯。”
哥舒炎看她，“娘娘不着急？”
柳浅浅没有掩饰，“急，很急，父亲与本宫，同淼淼于西齐皇帝陛下是一样的。”
哥舒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不过娘娘这一手围魏救赵，确实精彩。”
柳浅浅又道，“所以只好委屈陛下了。”
哪知哥舒炎却一脸的轻松，“与娘娘相处的片刻，是我许久未有的宁静。”
柳浅浅明白，这便是不委屈的意思了，不过她并非真的在意，只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哥舒炎配合，她也少一些麻烦。
流萤从帐外步入，“娘娘，安宥临已经在回程路上了，行军速度很快，至多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回到此处，柳大将军和一众前锋营将士皆被虏获，将军伤重。”
伤重？有多重？
柳浅浅的面色苍白，想要问，却无从问起，流萤若是知晓，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她吃过教训，再也不敢自作主张，如今不说，便是真的不知道，这么想着，她连心跳都猛得提速，只有喘了两口气，才勉强平复紊乱的呼吸。
哥舒炎却突然出声，“听淼淼说，娘娘擅棋，只是不知道，执棋之时，己方棋子遭困是什么滋味。”
他的话意味不明，可是听在柳浅浅耳朵里，却好似千金良药，她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
柳浅浅看向哥舒炎，竟是略微颔首，“流萤，传本宫令，将军医全部带到帐中，一应伤药，且备上待用。”
流萤点头，“是！”
“烦请西齐皇帝陛下，随本宫至营地外等候吧。”
柳浅浅也不等他回答，就往帐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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