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把握？
齐副将顿时有些满头大汗，他这一两个时辰的经历，仿佛比打了三四场血战都要累，听见婉皇贵妃的问题，一个头也变成三个大了。
可偏偏柳浅浅问得真诚，也耐心。
他不答，她就等着。
齐副将红了脸，满是羞愧，“回娘娘的话，末将……不足一成。”
柳浅浅早有成算，可听见齐副将的话，她也是凝了神色，转而看向台下将士，“齐副将说，他仅有不足一成的把握，既能救下前锋营，又能保久阳城无恙，那你们呢？可有人比得上齐副将的能耐？”
一片寂静。
甚至不少先前闹得最凶得几个，都涨红了脸。
柳浅浅像是觉得刺激仍不够，又添了一句，“若是有，大大方方地站出来，本宫允你正副将之级。”
这些话若是换做旁人来说，众人心里还要打个问号，可是由柳浅浅来说，却是真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世上又有谁会不想救自己的父亲呢？
一时间，操场上的将士们都沉默了下来。
柳浅浅目光不急不缓地从众人身上扫视而过，尽管她没有再说话，众人也都明白了她未尽之言。
她不急不缓的拢了一下衣袖。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聚众闹事，天下两全之法人人都想要，可却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孙公公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赞叹，还是皇上英明，显然，除了婉皇贵妃，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她这般平息守城驻军的气焰。
一来，她是柳大将军嫡亲的女儿，她说的话，将士们爱屋及乌，连带着也会听上几句。
二来，她又是婉皇贵妃，为数不多能代替皇上说话又不招将士们怨气的人。
孙公公越想越有道理，连脸上的神情都多了两份崇敬，悬着的心也终于要落下了。
正当众人寂静之时，却听柳浅浅轻声一笑。
这一笑很轻，偏偏在安静的时候便格外招人注意了。
众人抬头，孙公公也朝她看去，心里没来由的多了一丝不安。
柳浅浅缓缓抬眸，她问，“没有把握，就不救了吗？”
齐副将张着嘴，看起来有些呆滞。
不止是他，就连柳夫人的神情都有些一言难尽，更别说底下的将士们了。
婉皇贵妃您这是几个意思啊？
先前她凭着几句话，就将人安抚好了，可偏偏在这时刻，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这不是撩拨人心底不安分的想法吗？
柳浅浅扫过众人，丝毫没有卖关子的打算，朗声问道，“本宫问你们，没有把握，便不救了吗？”
寂静。
没有一个人回答。
流萤站在她的身侧，运了内力又重复了一遍，“娘娘问你们，没有把握，便不救了吗？！”
军纪严明的柳家军此刻表现得还不如金陵城郊的草寇，稀稀落落的人群中偶尔冒出两嗓子“救”，又很快被身侧的人给摁了回去。
柳浅浅又问，“倘若本宫说，本宫有三成的把握呢？”
轻飘飘的几个字，孙公公悬着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口。
余下将士也都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只不过今日的场面实在是诡异，变化太快了，饶是有机灵的人，也像是被火烧着了屁股，坐立难安，可偏偏一张嘴像是被烫坏了，也说不出半句话。
倒是齐副将，骂也挨了，打也挨了，反应倒是比别人快了一些。
“娘娘！您的意思是，您有三成的把握，出兵退敌，解将军之围？”
柳浅浅微微一笑，“不错，所以齐副将可要试试，跟本宫博这三成的可能？”
敢情婉皇贵妃前面铺垫这么久，可不是为了皇上来说服众人紧闭城门的。
孙公公听到了这儿，彻底闭上了眼，悬着的心也是终于死了。
换做别人，他早就一剑封喉，再追一句“妖言惑众”就了事，偏偏是婉皇贵妃……
——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齐副将一撩沉重的衣摆，便是跪在柳浅浅面前，“末将愿意！”
三成的可能，放在平时，那就是天方夜谭，可相较于他的不足一成，已经足够燃起所有人的希望了。
有齐副将开了头，将士们眼睛都是一亮，纷纷迎合，齐齐跪地。
声势之大，就连地面都仿佛颤动了几下。
柳夫人看着浅浅的侧脸，心中亦是感慨万分，她早就做好了夫妻生死别离的打算，偏偏在这样的最后关头，有一个人为她带来了希望，不是别人，正是她有所亏欠的浅浅。
柳浅浅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风抚过她的发梢。
“参将之上军衔者，本宫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统计在册将士，目前战备军械，久阳城存粮，时间到后，入主帐，商议出兵事宜！”
商议出兵事宜？
众人的目光虽尚有迟疑，却是火热，一双双眼眸像是在等着柳浅浅再肯定地说些什么。
柳浅浅却什么都没说，径自转身。
她的态度比任何话语都来得坚定。
众人眼中的犹疑在顷刻之间消散，一个个扯着嗓子，忙碌了起来。
就连寻常的将士都好像找到了主心骨，自发地回到了各自的操场，操练起来。
孙公公此时心里那个复杂啊，说不清道不明，呆楞在了原处。
直到流萤来请，才回了神。
这一日柳家军就像是寻到了主心骨，除了正常换防的将士部队以外，其余人都卖力地操练了起来。
主帐的垂帘被掀起又落下，几乎没有一刻闲置的。
柳浅浅的长发拢在身后，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裳，头上的发饰换成了一根发带，偶尔有些发丝垂落鬓间，烛火摇曳，美得不可方物。
孙公公安静的在一旁伺候着，不动声色。
若不是柳浅浅偶尔还唤他一声，他凝住呼吸，甚至都好像不在帐里。
一直到夜深了，舟车劳顿又加上思绪万千，柳浅浅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眉眼中也多疲惫。
流萤见状，才轻声道，“娘娘，今日已晚，不如让诸位将军们好些歇息，明日再议细节。”
柳浅浅抿了下唇。
这绝对是齐将军活到现在以来，脑子最好使的一天。
他按住桌上的沙盘，“是啊，娘娘，大致行军我们已经清楚了，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要等军备军粮统算出来，才好安排，您也累了，就早点歇息，剩下的，我们这群大老粗还在呢，总不能事事都让娘娘亲力亲为，要是柳将军知道……回头准让我们吃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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