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周浅微微一欠身,对着众人说道,“因为这里很多人都不认识我,所以在指认凶手之前,先容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周浅,是这个杀人疑凶陈铁柱的表弟。因为受赖佳彦邀请,我和他前天一起来到了天水寨。前天晚上,我和我表哥很不幸地卷入了二愣子被杀事件,更不幸的是,我表哥被你们当成杀人凶手给抓起来了。为了救出我表哥,这两天我一直在天水寨中明察暗访,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查出了真正的凶手是谁!”
祠堂里一片寂静,数十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周浅。
“凶手是谁?”有人问道。
“凶手么?”周浅眼光一转,在所有人的身上都扫了一遍,“就在这个祠堂里!”
众人一片哗然,有人喊道:“三个杀人疑凶都在这里,凶手当然在祠堂里。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知道周浅有吊人胃口的毛病,平时也就由得他,但这时候关乎到自己的清白,我不免有些心急:“你先说凶手是这里的谁?”
周浅看了我一眼:“我空口白话的说谁是凶手,你们不会信我,凶手估计也不会心服。所以我请另外一个人来告诉你们,杀死二愣子的凶手是谁!佳彦妈妈——”周浅走到赖妈妈的身前,神情凝重地说:“案发当晚,佳彦妈妈其实是目睹了凶手杀死二愣子的过程,但是由于某些原因,她将真相隐瞒了下来。现在,就请她来告诉我们真凶到底是谁!”
我们都将目光转向赖妈妈,赖佳彦更是握住了赖妈妈的手臂叫道:“阿妈,你知道谁是凶手?”
赖妈妈低着头,身子不停发抖,过了一会,她慢慢抬起头,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周浅见状说道:“大家都知道,由于某个原因,佳彦妈妈的精神方面有些问题,变得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与正常人无异,坏的时候就有些不正常。为了增加佳彦妈妈说法的可靠性,我们得先确认现在她的精神状态。”
听了周浅的话,众人都赞同的点点头。
“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正常。”赖妈妈慢慢恢复平静,走到祠堂正中,面对众人道,“一直以来,我都不敢踏进这个祠堂,但是现在我勇敢地站在这里了。我敢发誓,我接下来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
赖妈妈的神态肃然,这几句话逻辑清晰,语调分明,我们都看得出她的精神状态的确是正常的。
“老四家的,那你说吧,你看到是谁杀了二愣子?”族长问道。
“我家房子后面,有一间平常用来堆放杂物的小房子,因为我家彦彦不愿意嫁给二愣子,她阿爸就把她关到了那个房子里。前天晚上,我心疼彦彦,就趁着彦彦她爸不注意,偷了钥匙把彦彦给放了出来,还让她趁夜离开寨子。没想到后来二愣子来了,她爸以为彦彦还关在那个房子里,就带二愣子去看彦彦。可是彦彦已经被我放走了,我担心二愣子见不到彦彦会闹出事来,所以就躲在楼上偷看。二愣子发现彦彦不在,果然和她爸吵起来了。因为距离较远,我没听到他们在吵什么。后来她爸趁着二愣子不注意,拿起一根棍子砸向二愣子,将他砸倒在地。”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震,难道杀死二愣子的凶手竟是赖老四?
赖佳彦首先叫道:“怎么可能?阿妈你是不是看错了?凶手怎么可能是阿爸?”我们都将目光转到赖老四身上,见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坐着,对赖妈妈指认他是凶手也不做辩解。
族长道:“后来呢,老四家的你继续说!”
赖妈妈道:“后来她爸把棍子扔到地上,我看到他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这时候长安过来了,她爸看到了长安,但长安没看到她爸,她爸就偷偷跑了。长安前脚刚到,周浅他们也来了,长安见到周浅他们,也跑了,周浅就追着长安去了。”
我有些疑惑地说:“阿姨,既然你看到了案发经过,为什么后来还要冤枉我是凶手?”
赖妈妈摇了摇头:“我不是有意的。当时我受了刺激,精神慢慢变得不太正常了,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其实我不太有印象了。”
“你个疯子!”赖老四忽然吼了一声,跳了起来,“你别在这里发疯,什么是我打死了二愣子,你发什么疯!族长,她精神不正常了,你们不要信她!我没有杀人!”
“清者自清,老四你先别激动。”族长冷冷道,“老四家的,因为是老四杀人,所以你之前不说出真相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现在忽然出来揭发老四呢?是因为彦彦牵扯进此事,成了杀人疑凶了么?”
赖佳彦闻言一震,看了赖老四一眼,一脸的愧疚之情。
“也不全是。”赖妈妈说了这一句,忽然脸现悲痛之色,捂着胸口坐到了地上。
“阿妈!你怎么了?”赖佳彦忙抱住赖妈妈。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周浅开口道,“佳彦妈妈改变主意,决定揭发自己的丈夫,是因为她知道了一件她之前并不知道事情,一个某人隐瞒了她十七年的秘密!”
“十七年…难道是那件事?…”祠堂里上了年纪的人都露出惊疑之色。
周浅继续道:“我和表哥这次来天水寨,其实是为了查一件十七年前的案子。十七年前,赖老四家的大女儿赖佳笙在山林里被人奸杀,年仅十三岁。这个案子,在坐的很多人都知道吧?”
面对着周浅眼中淡淡的讥嘲之意,族长脸上神情有些不善:“就事论事,扯十几年前的事情干什么?”
周浅嗤笑道:“怎么没有关系?二愣子之死和十七年前赖佳笙的死有莫大的关联!”
这句话一出,祠堂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周浅他…难道已经查清了赖佳笙死亡真相了么…这怎么可能…
赖佳彦也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浅的脸。
“周浅,你,你查出害死我姐姐的凶手了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十七年前害死你姐姐的凶手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周浅面对着赖佳彦,眼中情绪复杂难明,“不过凶手不是我查出来的,而是你查出来的!”
赖佳彦露出迷茫之色:“是…我…么?”
“你不是想起来,当年你看到过凶手,还看见了凶手的屁股上有一块黑色印记么?”周浅道。
“是…是啊…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找到了。”周浅点点头,“你担心你阿妈受刺激,所以回家之后也没将这个线索告诉你阿妈。昨晚上,我找过你阿妈,将这个线索告诉了她,你阿妈当时的反应很奇怪,很震惊,像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是当时她却不肯说。”
“阿妈!”赖佳彦摇摇赖妈妈的身体,“周浅说的是真的吗?你知道谁的屁股上有黑色的一块?快告诉我他是谁!”
“彦彦,你不会想要知道的!”赖妈妈捂着胸口从地上站起身,脸上有泪水流过的痕迹,“那个人就是你阿爸!他的屁股上就有一块黑色的大胎记!”
“什么啊?!”赖佳彦浑身一震,“阿妈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是阿爸?阿爸!你说句话啊!你怎么可能害死姐姐?绝对不会是你的对不对?屁股上有黑色印记的人又不止一个,这个肯定是巧合!”
方才被指认杀死二愣子,赖老四无比激动,这时候说他是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他却犹如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彦彦,我也希望不是你阿爸,可是当我有了心,再回想十七年来的种种蛛丝马迹,我就确认了。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你阿爸,问他是不是他杀死了你的姐姐?”
“阿爸!”赖佳彦走到赖老四的面前,带着哭腔说道,“你倒是说句话啊!阿妈说的是不是真的,姐姐她真的是…”
说到这里,她一时哽咽,剧烈咳嗽起来。赖老四神情木然,任凭赖佳彦在他身边咳嗽,没有一点反应。
众人脸上都是惊疑不定,我心中更是疑惑难解。
如果说害死赖佳笙的凶手是赖老四,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人都说虎毒不食子,父亲杀死女儿已经是耸人听闻了,而赖佳笙是被人奸杀的,这么残忍的方式,会是赖老四所为么?父亲奸杀女儿?…我有些不敢想下去…光凭屁股上有黑色胎记这一点,似乎并不能证明赖老四就是凶手,但是赖妈妈是赖老四的枕边人,她说赖老四是凶手,却由不得我们不信!
难道这其中有我们所不知道的隐情?
“周浅,赖佳笙真的是赖老四害死的吗?”我问周浅。
周浅看了一眼赖老四,叹息道:“昨天晚上你回去后,佳彦妈妈忽然来找我,跟我说她看到是赖老四杀死了二愣子,还说她怀疑赖老四是杀死赖佳笙的凶手,希望我能帮她查清真相。我当时也有些震惊,但还是答应下来。距离赖佳笙之死已经十七年,其他线索基本上都已经堙灭在时间里——除了,人!”
“人?什么意思?”
“物证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但是人证不会。”周浅盯着赖老四道,“我其实也只是怀疑。你不觉得赖老四对二愣子的态度有些奇怪么?他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将赖佳彦嫁给二愣子?为了那么一点礼金么?可我在寨子里打听过,赖老四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
我们都沉默了,在默默考虑周浅的话语。
“昨天晚上赖妈妈和我说,她其实也有些奇怪,这么这么些年来,二愣子经常来他们家蹭吃蹭喝,而赖老四对二愣子的态度,似乎有些惧怕!”周浅道,“赖老四为什么会害怕二愣子这么一个毛头后生?我就做了一个合理的推测,那就是二愣子掌握了赖老四的某种把柄!有了一个猜想,我昨晚去了二愣子的家里。我说服了二愣子父母的信任,进到二愣子的房间里寻找线索。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我在床底下的一个暗格里,找到了这个!”
周浅的手里忽然多了一张画,继续说道:“二愣子的父母告诉我,二愣子喜欢画画。这张画的材质有些发黄,笔法也不算成熟,应该是二愣子在很多年前画的,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画里的内容!族长,请你看一下!”
族长接过周浅递过的画,扫了一眼,神情不由一变。周浅又道:“这幅画里的内容有些特别,不适合给所有人传阅。我就给你们解释一下吧,这幅画上画的是一个赤身*的男人,在山路上穿衣服。二愣子的画功不错,将那个男人的样貌以及当时惊慌失措的神态都给画了出来。”
“是赖老四么?”我说,“二愣子看到了赖老四赤身*出现在山林里,推测出是他杀害了赖佳笙?”
“这个问题你得问当事人了。”周浅走到赖老四面前,说道,“你来解释一下吧。一直不说话,我们就当你默认了。”
族长也走到面前,将那张画放到赖老四的面前,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赖佳彦也在赖老四身旁,看到那张画,脸色一下变得惨白,颤声道:“阿爸…”
赖老四一把夺过族长手里的画,两手一分,将其撕成两半!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我承认了就是!”赖老四忽地放松下来,“这不就是你一直希望的吗,赖继承?”
族长神情有些不豫,冷道:“什么我希望的?你做下的罪孽,是我们赖氏家族的耻辱!”
听到赖老四承认杀人,赖佳彦啊的一声大叫,晕倒在地,我急忙上前将她扶到怀里。众人也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赖老四,一些上了年纪的赖家人更是用土语骂了起来。
赖老四神情扭曲,盯着赖氏族长:“赖继承,你说我是赖氏家族的耻辱,你说这话,又有什么资格?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对待赖佳笙吗?”赖老四上前一步,靠近赖氏族长,森然道:“因为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因为她是一个野种!”
“不!——”赖妈妈惨呼一声,“佳笙是你的女儿!她真的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一直不相信我?”
赖老四没有理会赖妈妈的呼喊,依旧盯着赖氏族长的眼睛,怪笑道:“赖佳笙是你的女儿,你没想到吧?从小到大,你就一直欺负我,后来又对我的媳妇有想法。你给我带了一顶绿帽子,我弄了你的女儿,也算是扯平了!嘿嘿嘿…”
听着赖老四的怪笑声,我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我看了看怀里的赖佳彦,不由庆幸她还没醒,她若是看到赖老四如此嘴脸,不知道会有多伤心!想到这里,我不由搂紧了她。
赖氏族长神情不变,冷冷地对着赖老四:“看来你这妄想症已经不轻,我和你媳妇没有一点私情,信不信由你!赖佳笙是不是你女儿我不知道,但肯定和我没有关系!”
“啊!畜生啊!”赖妈妈冲到赖老四身边,对着赖老四拳打脚踢起来。赖妈妈状若疯癫,赖老四也不还手,现场也没有人上去阻止,不一会,赖老四身上脸上就多了无数道抓痕!
“笙笙真的是你的女儿!”赖妈妈打了一会,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哭道。
赖老四厌恶地瞥了赖妈妈一眼,冰冷地站立在原地。
“她真是你的女儿…真是你的女儿…”赖妈妈喃喃说着,脸上已有发疯的迹象。
周浅连忙上前拉住赖妈妈的手。
“赖老四!”赖氏族长猛喝一声,“你做下的事,鬼神都难容你!在将你送公安局之前,我要先以赖氏家族的族规惩戒你!”
“你做梦!”赖老四也大喊一声,转身往祠堂外冲去。有两个汉子上来拦阻,却被赖老四不要命地冲了出去!
“给我拦住他!”赖氏族长暴怒道,“一定要把他给我抓回来!”说着一马当先追了出去。其他赖氏族人也都陆陆续续跟着出了祠堂。只留下我和周浅两个守着赖家母女的没有动。
“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我将赖佳彦抱了起来,放到祠堂里的长凳上。周浅也将赖妈妈扶了起来,赖妈妈神情恍惚,只顾自言自语着说:“真是你的女儿…真是你的女儿…”
周浅眼神里也带着黯然:“赖佳笙的案子是赖老四做的。当年有两个人看见了赖老四,一个是赖佳彦,可惜赖佳彦当时太小了。一个就是二愣子,二愣子在案发附近见到了裸身的赖老四,后来赖佳笙的案子闹出来。二愣子就猜到了是赖老四做的。这么些年来,二愣子一直拿这个秘密要挟赖老四。赖老四执意将赖佳彦嫁给二愣子,也是受了他的胁迫。前天晚上,赖老四打死二愣子,估计也跟这件事有关!”
我低头看了看赖佳彦,发现她还在沉睡,而赖妈妈依旧处于迷离之中。默然一阵,我说:“那…赖佳笙到底是不是赖老四亲生的?”
周浅沉默了,过了一会,叹道:“我只能说,我希望不是亲生的。”
如果赖佳笙真是赖老四的亲生女儿,如果这一切的悲剧是源于赖老四没有根据的偏执和怀疑…
我也沉默了。
过了许久,祠堂外忽然传来几声呼喊:
“赖老四摔死了!赖老四摔死了!”
那呼喊声如此惊天动地,但是传入我的耳朵中,我却有一种不真实感。
我是不是在做梦?
赖佳彦请我们来查她姐姐的死亡之谜,而现在的真相,会是她想要的吗?
如果一切重来,她还会希望我们来天水寨么?
“铁柱…我阿爸呢?”不知何时,赖佳彦悠悠醒转了。
“真的是你的女儿…”赖妈妈依旧喃喃念叨着。
我心中悲凉,坐到赖佳彦的身侧,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别想那么多了,彦彦…睡一觉吧!睡一觉所有的噩梦就都过去了…”
赖佳彦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迷茫道:“会过去吗?”
“会过去的!”我重重地点头,不自觉地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坚定地说,“彦彦,跟我回杭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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