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言山。
未言，即不言。
山上一片的寂静，没有丝毫的声音。
掌门同其他几位长老赶来，予桑正趴在予非的寝殿窗户上，看着里面的场景。
“掌门，诸位长老好！”
予桑从窗前下来，躬身行礼。
“起来吧！你，”掌门重相看着予桑，摇头说道，“你自己的身子也要注意，别让你师父担心！”
“是！”
这次，予桑的头低的更厉害。
几位长老同掌门一同进去，然后关上了屋子的大门。
院中，又只剩下予桑一人。
未言山上，予非的寝殿，灯火熄了又灭，灭了又熄，窗外的日光，升了又落，落了又升。
予桑在院中等了几个日落，没有等到殿中的掌门同长老出来，却等来了一个白色的光影。
“师妹，你，你在这干甚，快来，咱们回家！”
光影下，白衣少年伸出自己的手，来牵着她的手，说回家！
“好！回家！”
瘫坐在地上的予桑伸出自己的手，去空中触摸那张细长而又熟悉的手，“师兄，等我！等·····”
啪！
院中打扫的婆婆见着予桑伸手，嘴中念念有词，糟了，她是要魔怔了！
婆婆上前，扶起予桑的身子，掐着她的人中，“十二，醒醒，公子他没事，没事·····”婆婆的声音里透着哭泣，公子予非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十二虽然来山上只有五年，但与她的感情甚好，她早已经将他们当做孩子看。
可如今，一个在里面躺着，一个在外面等着，这份情，已经不是，难道他们····这样也好，即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她像自己一样留着遗憾。
婆婆抱着予桑，缓慢的送到她的房间。未言山是仙山福地，她虽上了岁数，但比寻常的老人要健壮许多。
怀中的予桑，胸前一片血红。
她不会是？婆婆将她放在床上后，从床边的药箱中掏出一个蓝色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塞进予桑的嘴中。
“傻孩子，你师兄不会扔下你的！你何苦自己了结自己！”
“十二，你师兄醒了，看见你不在了他也不会活着，你这样，连他的性命都给了结了，你爱他，应该给他美好的生活，怎么能给他带来痛苦！”
婆婆一直握着予桑的手，不断的唤着予桑。
这些年在山上，她虽没学习过什么术法，但她知道予桑现在这般，便是梦魇，一旦睡过去，怕再也醒不过来。
重无他，他已经两夜都待在予非的房中，不能再让他为这孩子担心了，自从带回十二，他的身子未曾好全过。重无，我会同你肩并肩的，为了这两个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婆婆梓桐为他们，不仅仅因为她深爱着三长老重无的缘故，还有一层关系，她是予非母亲的妹妹，也就是予非的姨。
当年，重无救了重病的予非，她正好去了姐姐家，见着了仙气飘飘的重无，一颗心便系在了他的身上，从千里之外的满西国追到了不凡仙山的地界，昔日美妙少女变成了苍苍的女子。
然而这些，重无并不为所动，几经波折，她终于得以留下，但也不能同他一起，成为他的妻。
即便如此，她仍旧留在未言山上，只为能见着他，为他操心着衣食，为他守着一方天地，让他安心。
“十二，公子他没事了，你一定要醒来！他在等你！”
婆婆在予桑的身边，一次又一次的说着。
“梓桐，桑儿她？”
三长老重无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小声的问道。
梓桐婆婆转身，看着憔悴的重无，眉头紧蹙，握紧了予桑的手，“十二她，她在外面守了几日，她本就身子弱。”
“难为你了！”
重无看着梓桐婆婆，伸出自己的手却又停下了，“桑儿可吃药了？”
梓桐点头，“吃了，他们俩，重，三长老你别，你照顾好自己！”
婆婆梓桐的话，说了又停，停了又说，可终究没有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她害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她连在山上陪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能安慰的说这些，磕磕绊绊的话。
重无点头，对着床上的予桑说道，“桑儿，非儿他没事了，你醒了便可以去看他！”
说完，重无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快步的离开了予桑的寝殿。
“十二，你听见了吗？你师父都说了你师兄他，他没事了！你醒了便可以去见他，你，你快些醒醒！”
婆婆在床前，仍旧拽着予桑的手，不厌其烦的说道。
梦这东西，一旦入了，便很难出来。
予桑伸手，是因为她见着了她的师兄，他的双手好了，并牵着她，在人世间走动，他们还一起去了冥界，还有，还有天上的宫殿。
“师兄，你不是说我们回家？”
“是呀！回家！这才是我们的家！”
师兄指着仙雾缭绕中，只露出一角的金色瓦片，“这才是我们的家！”
“这是我们的家？”
予桑看着云雾之间，金光闪闪的屋子，神情木讷，师兄，我们的家不在云里，而是在南郡的一个小树林里，那里有河流，有山川，有万物，师兄，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们的家，是你花了很长时间才建造出来的，怎么，你忘了？
不，不，师兄他，他不是在自己的床上，师父还有掌门他们都进去了两天了，师兄他·····
“这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不在这，不在这！”
突然间，予桑像是发狂一般，推着她的师兄。
师兄紧握着她的双手，不曾放开。
“十二，快醒醒！”
醒？予桑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看着床边。
握着她手的，并不是别人，是婆婆。
“婆婆，”予桑的眼中含着泪，焦急的问道，“婆婆，师兄他？”
“他没事了！”
没事了！予桑苍白的嘴唇笑笑，原本干涸的唇有一丝干扯的疼。
“我，我去看看他！”
掀开身上的被子，双脚塞进鞋子里，来不提脚后跟，冲了出去。
身后，婆婆笑笑，也跟着出了门。
刚出门的婆婆，被跑回来的予桑撞了个正着，扶起婆婆，予桑又跑进了屋里。
站在师兄的寝殿外，予桑伸手去推门，却看自己袖子上的泪水印，师兄他，醒来若是看见自己这副模样，肯定会担心，我不能这般进去。
回到屋子，予桑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衫，对着镜子，捯饬了自己一会，才去了予非的寝殿。
予非的寝殿，二长老刚换完药，转身看见身后呆呆站着的十二弟子予桑。
“予桑，你给予非吃了什么药？”
吃了什么药？予桑被二长老突然的发问问住了，除了十一师兄给的止血还有解毒的药，自己还喂了他吃了，吃了，对，自己的药！
“也罢！我去看看她煎药，你等会喂他喝药！”
二长老见予桑一副糊涂的模样，便不再问下去，而是提着自己的药箱，出了予非的寝殿。
殿中，只剩下予桑，还有躺在床上的，双眼紧闭的予非。
予非的脸色苍白，昔日里那个气色佳的少年，剩下苍白，还有苍白。脸色是苍白一片，唇也是苍白，没有了昔日那红唇，予桑心疼了起来，忍不住上前，亲了一下苍白的唇。
“师兄！”
予桑伸手，去摸予非的脸，接着又摸了摸他的伤口。
师兄，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你断了自己的筋脉，你怎么？师兄，你醒醒，看看我好不好？师兄！
自己小小的手，两个才能握住师兄的一个，就这样握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心口间，那个窟窿不那么疼，反而觉得很舒服，师兄，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我，予非低下了自己的头，将手里握住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感受着他的温度。
“师兄，你是不是还在梦里？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带我回家！”
予桑一只手松开了予非的手，去拭自己的泪，“师兄，梦里，你指着一处仙雾缭绕的地方，你说那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怎么会在那呢！我们的家在人间，一处大院子，旁边还有湖，你说是不是？”
说者无意，听着有意。
予非听见回家二字，在予桑手中的手动了动。
“师兄，我们回家！回家！你快醒醒！”
回家！师妹要跟我回家！予非的手又动了动，师妹，等等我！跟我回家，你被反悔！
师妹，等等我！
“师妹！”
予非惊醒，看着床边趴着哭泣的予桑，笑了笑，她没事，没事就好！他伸手，却发现手动不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自断筋脉。
断了的筋脉，二长老等几位长老耗了两天两夜，才将他的筋脉修复好，现在只有些微弱的感觉，却不能灵活的运用，是以他刚才手动，也只是微弱的动，而予桑并未感觉到。
“师兄！”
听见予非的叫喊，予桑抬起头，看着他，又迅速的从床边站起，坐到床前，双手摸着他的脸，“师兄，师兄，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予非答了声嗯，死死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师妹，扶我起来坐会！”
“好！”
爬上床，予桑小心翼翼的抱着予非的胳膊，又轻又慢的将他的身子缓慢的移动着。
予非的手架在她的肩膀上，跟着她慢慢的移动着，两人的身子，在这次移动着，很近的贴着，又很近的看着。
白衣的她，右边锁骨处，一个红色的印记，隔着衣服显现出来，予非看着她的侧颜，满心的心疼，师妹，为了你，我怎么也会好好的！我们的将来也会好好的。
予桑一心都用在了怎么减少他的疼，然后将他扶着坐了起来，完全没有看见身边人的模样。
挪动了许久，才为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松开他的胳膊，予桑有拿了床里面的被子塞在了予非的身后，这样，不会冰，也不会感觉硬。
“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予桑擦着额前的汗，问道。
“可以！”予非看着她，含情脉脉的说出了这两个字，然后，他的眼睛就不曾来开过她的身上。
“师妹！”
“嗯！”
“师妹！”
“嗯！”
······
予非叫了无数遍师妹，却在后面突然转变了，“夫人！”
“嗯！”
夫人？予桑脸红，娇羞了起来，“师兄，你，你······”
“你在凡间答应了，你不能反悔！”
“我，我哪有？”
两人甜情蜜意之际，屋外，传来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哪有什么？十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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