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寿成殿，冯嘉玉直白地开门见山地表示，所有的事情自己已经都知道了。
“儿臣所得消息与东厂传递别无二致，消息确切无误。”
程韵玫盯着冯嘉玉良久，把冯嘉玉看得有些发毛。
她错开眼不看向太后，冯嘉玉原本想着坦白一些避免误会，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太过坦白了一些。
虽说她已经出嫁，这事情又事关她的丈夫，可毕竟是国事，是她一个外嫁的公主无权插手的。
更何况是收到了秘密行事的人送来的密信，若是疑心重些，怀疑她欲图不轨也不是不可能。
冯嘉玉的身份太尴尬了，不叫人怀疑不可能。
“老身没有看错，先帝的这些孩子里面，女儿家个顶个都是好样的，男儿郎倒是一个一个……”
程韵玫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没有接着说下去，先帝冯骁宏膝下四子三女一共七个儿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女儿家冯嘉玉和冯嘉窈有胆识有谋略，一文一武多有为人称颂的地方，冯嘉瑶尚在不足六岁暂且不论。
儿子里面虽然有优秀且出众的长子冯斌贺，但是英年早逝，缺了些命运气。
而冯斌衡占尽气运却没有立身的本事，颇为遗憾。
剩下的冯斌鸿和冯斌焱，一个是闷葫芦半年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同样是六岁不足的婴孩。
看来看去还真就这两位公主是最有出息，这本是一句夸赞，却叫冯嘉玉姐弟一时摸不着头脑。
“母后这是从何说起？”
程韵玫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反正是夸你们的，老身瞧你一点都不担心啊，夫君失踪也不见你担忧落泪？”
冯嘉玉垂眸道，“怎么不担心呢，可是儿臣又不会武功，也不能随意离开京城，在家里哭一顿除了伤身伤神没有任何用处反倒平添晦气，如果他真的遇到不测，肯定也不愿意看到我整日以泪洗面，儿臣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曾经失去父皇母妃，尚可以对着皇姐和太后哭一场，现在儿臣也是一府主母，有人之命系在我身，不能避重就轻呀。”
“嗯，老身就说，女儿家都是个顶个出挑的。”
看着现在冯嘉玉，程韵玫很是欣慰，当年她痛失爱子与丈夫的时候可没冯嘉玉坚强。
虽然现在只是失踪，却也足够寻常女儿家哭几场了。
与成婚，离宫后的冯嘉玉一下子有了做一切事情的底气，就算有一日与襄儒卿真的阴阳相隔，冯嘉玉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会好好生活，一直到老天要她去地府陪他。
她会伤心会难过，但殉情绝不可能，迷失颓废也不可能，反之亦如是。
有冯嘉玉在身边，襄儒卿也有了牵挂，有了生气，却也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放弃她千辛万苦带给他的一切。
保家卫国是他的鸿鹄之志，教书育人亦是她人生重要的一部分。
相爱是彼此的底气，不会因为一方的消逝而消逝。
“老身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就是让你嫁给他。”
“太后的鸳鸯谱向来又准又好，不知道何时能为皇长姐指一门好姻缘。”
冯嘉窈突然被点到名字先是一愣，而后瞪向冯嘉玉，“你还能揶揄我，看来根本不用担心你。”
“你还能说笑就不需要老身多担心你了，若是得到什么消息及时来告诉老身，老身亦如是。”
“是，儿臣定然及时与母后共通消息。”
“嗯，你在宫外走动小心为上，东海倭人的事情还未有多少人知晓，你需得多在人前走动，别叫人起了疑心。”
“是，儿臣明白。”
“事情交给你，老身很放心，未来的臣子官员交给你来教导老身也放心。”
冯嘉玉收不住脸上惊讶的神色，只得低头垂眸掩饰慌乱，程韵玫知道她开设学堂更是默许支持的，但却没想到程韵玫会这么直白地说，放心她来教导未来朝中官员臣子这样的话。
这就证明，太后不但允许女子参政，更是有要坐一坐这龙椅的意思。
“母后对阿姐和颜悦色，还夸阿姐呢，母后对阿姐这么放心，对我就一直是严肃地板着脸。”
离开寿成殿之后，冯嘉玉和冯斌衡一起回了松梧殿，冯斌衡全程就坐在旁边看热闹来着。
太后和冯嘉玉说的一些弦外之音他一句都没听懂，也可能是根本就没仔细听，甚至还在为阿姐能挺直腰板，不再小心翼翼地与太后相处而高兴。
“陛下，太后娘娘恐怕是想要亲自临朝听政。”
“不是一直都由太后娘娘批阅奏折吗？我批阅的那些，每次都会被太后要求重写，照着太后娘娘的写，和太后娘娘写的也没区别。”
“不，我的意思是，应该说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效仿武皇，做第二个女皇帝。”
冯嘉玉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冯斌衡也只是有些无奈地点点头，“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或许这样对我，对天下来说都是更好的选择，我也不用做个只会誊录的工具，也不用再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千方百计想要置我于死地，这样也挺好。”
“陛下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这也确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一直以来的愿望反倒是得以实现了。”
他们的愿景是什么，无非就是安稳地自在地生活，权钱名利他们都不想要，人往往就是越缺少什么就越渴求什么。
太后的那句，‘未来的臣子官员交给你老身也放心。’有两个意思。
一来是告诉冯嘉玉，她的目标是什么，将她的想法展露出来，便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根本不怕冯嘉玉姐弟会有什么异动。
言外之意也是让冯嘉玉姐弟安心，太后想要登临帝位就需要女子入朝堂，现在冯嘉玉是这些人的师长，便是握住了一朝臣子命脉，这也是冯嘉玉的筹码，程韵玫不会对他们姐弟出手。
太后展露野心的同时也给予冯嘉玉一定的安抚，让冯嘉玉负责教导女子读书便是最好的方法。
可这其中又是否存在一丝无奈和羡慕。
无奈在于不管程韵玫愿意与否，冯嘉玉都在做这件事，与其到时候被逼无奈还不如现在锦上添花。
羡慕是因为冯嘉玉不但自己想做这件事，更是只有她有能力做这件事。
而且她还做成功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是在朝着好的那方面发展，陛下若是有一天能离宫自由地生活，您最想去哪里呢？”
冯斌衡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苏城！我还没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呢。”
“是啊，陛下是在宫中长大，外祖父外祖母也一定很想见见您呢。”
冯斌衡知道冯嘉玉一直担心自己会舍不得皇位与权利，但其实他不过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其位谋其事。
但凡有一天他能不用面对这些公文奏折，他一定比谁都开心。
“阿姐，若是太后真的能做第二个武皇，若是真的能让我们离宫生活，我愿意帮她的，只要太后能信守承诺让我们安全离开这里。”
“只要陛下没有心结，我一定带陛下离开这里。”
冯嘉玉嫁给襄儒卿的初衷就是这个，这个心愿一直在她心里很重要的位置，只要冯斌衡不想做皇帝，她就会想方设法带他离开这里。
现在太后下定决心要做女皇，也是变相地在为她们解脱，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原本他们生活得如履薄冰是因为太后忌惮，现在双方心结已解，又是同舟共济的关系，心往一处，自然事半功倍了。
“陛下，明日我会写信回去叫人装扮成驸马的样子，您明日下旨召他入宫，我会在宫中小住几日，您再设宴多叫些人进宫，不能被小人发现了端倪。”
“好，这个交给我吧。”
第二日，冯嘉玉写了信一封送去东厂，叫姚岁明找个身量与襄儒卿相似的人，易了容坐马车入宫来。
又一封信给公主府，告诉冯慧思与何令新自己要在宫中小住几日，一切安好不必挂心，公主府主人不在自然会大门紧闭，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冯嘉玉进宫的第四天得了口谕，要她午后到寿成殿陪伴太后。
冯嘉玉去的时候瞧见了不少人，冯斌衡，冯嘉窈，冯慧思，刘三山都在。
“文阳，你怎么样了？”这几天冯慧思都十分担心冯嘉玉。
“我很好，别担心。”
看着冯嘉玉的精神状态的确很好，确定她不是在逞强冯慧思才放下心。
“今日是为了长姝与顺荷入朝之事才把大家叫来，刘卿已经拟好章程，今日各位一起来听听可行性，文阳，到时候便由你来做宣旨官，你的身份足够有资格，也能让那些老顽固少些口舌，而且后面我也计划将你送入国子监，这样才能有源源不断的栋梁为我们大冀效力。”
冯嘉玉还没提这事，太后倒是先提出来了，她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为了让朝臣对她的怀疑少一些。
但没想到程韵玫说放心将未来臣子交托给她，是比她想象得更宏大的事情，国子监也需得有女子的一半天地。
“儿臣定然不负母后所托重任。”
听到国子监的时候，冯嘉玉不激动是假的，那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府，所有才子都向往的地方。
虽然她觉得自己的安颜学堂也不差在哪里，可如果能让姑娘们进入国子监，让国子监中男女平分秋色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幕。
冯嘉玉突然就能理解程韵玫为何适合做皇帝，她识人善用，有胸襟胆识。
她知道冯嘉玉能做好什么，也知道让她来做这件事会让她与自己靠得更近，一举两得不是纯粹的恩典，而是她对事物的细致观察与缜密思考。
“能促成这事，还得多亏了一个人。”
冯嘉玉顺着太后的手看去，冯慧思有些不自然地笑笑。
原来是冯慧思抢先了一步在太后面前提了一句，那天事情繁多又紧急，冯慧思没来得及和冯嘉玉说起这事。
“你们姊妹两个感情这么好，老身很高兴，在宫外彼此也有个照应。”
冯嘉玉的人缘很好，
何令新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
冯嘉窈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
惠琬是可以与她撒娇的小妹妹。
冯慧思则是不打不相识的知己。
坐在一群女人中间的刘三山显得并不是很突兀，反而是很融洽和谐，他微笑着垂眸仔细倾听。
直到程韵玫点到他的名字，他会给出刚好的反应，“微臣拙见，让太后娘娘，公主殿下与郡主见笑了。”
刘三山的提议是以天象力压朝臣，可这天象不是说有就有的，但是没有也没关系，那就自己造一个。
陈胜吴广起义前，使用的手段鱼腹丹书就是最好的例子，刘三山日思夜想，翻阅了无数的古书典籍，最终找到了一篇十分偏门却很符合当下的传说故事。
这故事说的是在东海的另一边，有一个国家与如今的大冀完全相反。
在哪里女人同样靠要在外做官征战，男人也可以在家操持内务，女人做皇帝做大官做将军的比比皆是，男女平分秋色。
或者说在这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分，这个国家只论能力不论性别。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这个国家才会更加繁荣昌盛，国家得天敌点化漂浮在半空中，其国主还有能操控天气鸟兽的能力。
传说这个国家是商朝的一位王后的魂魄转世后建立的，这位王后武功卓绝，政见独到，还身兼祭司一职，简直就不像是人间女子。
“这些故事不会都是你编造的吧？”
“回太后娘娘，关于这位王后之事千真万确是存在的，相关典籍臣已经整理好了，这个女子当家的国度也是存在在古书中的，其余细节就是微臣自己润色的了。”
“那么远以前的女子与现在大为不同，她们能骑马射箭领兵打仗，也能在朝堂上直抒胸臆，与现在困于后宅情爱的女人是天壤之别，人啊怎么能活得越来越不如从前。”
这是感慨也是自嘲，因为程韵玫曾经就困于后院满心扑在了丈夫和孩子身上，并没有走出来的觉悟，直到后来才慢慢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程韵玫总是觉得自己不如现在的这些年轻孩子，她们从一开始就抱着女子本强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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