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连连眨眼，过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对方刚刚说了什么。
“反物质？”
只是，因为听起来太过不可思议了，他再度确认道。
“是的。”
布克从酒保的机械臂处接过了被斟满的酒杯回答。
“就是反物质的那个反物质？不是代号或者别的什么？”
江舟继续确认。
“如果你指的是，每克与同质量的正物质湮灭以后会进行完全的质能转换，能够产生大约9*10^13J能量的那个反物质的话……那么没错，就是这个。”
布克说完,一口气喝干掉了杯中一半的酒。
江舟依稀记得，每克反物质所释放的能量，换算过来大概等同于4.3万吨tNt炸药。换而言之，两克足够将整个诺德安置区给直接炸塌。
“我也得喝点什么……”
一时间，江舟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于是叫来酒保给自己点了一杯金汤力压压惊。
“鉴定结果权威有效……是请深蓝小姐帮忙做的鉴定。”
布克说着，指向了吧台对面的深蓝。
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微笑地说：
“我真的很谢谢您，埃尔文先生。”
江舟听到这里，原本想说的话也直接停在了嘴边。
他之前有了解过，这位深蓝区间的老板，是安置区临时政府安排在负一层的代理人。换而言之，她知道了，便相当于“十层”的那些官僚机构知道……
“不，不是这样的。”
就像是猜到了江舟在想什么，深蓝开口：
“消息没有上报，并且之前做鉴定的途径，也跟‘十层’的那些老头子们没有关系。
“换句话说，目前这件事情便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深蓝的声音很是诚恳，只是，她这么说并不能让江舟感到放心。
因为这话听起来倒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威胁。
“所以说，你想要什么？”
于是，江舟直接问道。
而对于他的话，对方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在嘴角笑，但她眼神里满是异样的情绪。
“我？我想要什么？好吧，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得先要纠正你的一些观点……”
布克在这个时候轻咳了一声，对方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往前倾了倾身子道：
“好吧，首先是，这个深度4的打印权限，你们是不可能在黑市上出手的。反物质是被写进了奥林匹斯协议里的启示录级违禁物，即便是公司之间的战争也不允许使用，哪怕是那些一人之城的佣兵之王，都不敢在这种问题上挑战诸神的权威。
“因此，不会有人敢跟你们做这笔生意……他们只会反手将你们举报给公司。”
这点说的没错。
江舟心想。
他之前有查询过奥林匹斯秩序所编纂的历史，虽然从大冲击到新历之前的那段历史完全狗屁不通，充满了对于公司崛起历史美化的春秋笔法。但在新历以后至今，构成现如今秩序的那些东西，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就比如说，建立了奥林匹斯秩序的那份协议。
深渊暗网里遗留下来的科技遗泽，是一股足以令人类毁灭自身的力量。实际上，在第一次网域战争，大家毫无节制的拿着从深渊暗网里挖出来的黑科技对轰时,便造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生态灭绝——如今遍布全球不可居住的“坏土”便是见证。
而奥林匹斯秩序的建立，也算是为人类整体的延续拟定了兜底的条款——禁绝启示录级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允许组建军团规模的调整人武装，不允许发动灭绝性战争……
人类社会也由此进入了所谓的“佣兵战争”时代。
虽然江舟对于那些企业，究竟是如何保证彼此之间协议的强制性上很不理解——反正肯定不是他们所宣传的，公司出于延续全人类的责任心。
但事实便是，上到奥林匹斯秩序的企业，下到意外获得黑科技的个人，谁都无法在市场上交易诸如反物质之类的违禁物，无论是公开还是秘密的都不能。
“其次，你们也不可能将那两克反物质打印出来，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筹码……我知道你们有这个打算，但这个你们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深蓝继续道。
闻言，江舟与布克之间对视了一眼。
他们俩先前想到一起去了。
不卖出去的话，那便打印出来自己使用好了——毕竟伊卡洛斯解放阵线与那些公司之间的体量，差距实在是太过巨大，倘若他们的手中有两克反物质作为最后掀桌子手段的话，便完全可以以此建立威慑，争取自身更大的生存空间。
“为什么？”
江舟当即问道。
“首先，打印那两克反物质所需要的物料你们很难凑齐。市场上对于那些东西管制的严格程度，要远超出你们的想象。比如清单上的氦-3，需要五百克。想要弄到你们恐怕要去抢劫聚变局。
“其次，你们确定要用诺德安置区数百万人的性命作为筹码，跟公司之间比试谁更冷血无情吗？动摇了它们的底线，这只会令公司将你们打成反人类的恐怖分子，然后以雷霆之势将你们全部消灭掉。”
深蓝搅动着马天尼杯中的橄榄，如此回答道。
江舟半晌无语，倒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有很多道理可以讲，但只是当话都到嘴边时，却又说不出口了。
毕竟对方作为诺德安置区公民的一员，绝对是有资格这么说的——谁又愿意生活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上方呢？
沉默了一会儿，布克道：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假如我们使用反物质进行威慑的话，那些公司反而会变成绝不妥协的一方的，对吧？”
虽然说安置区政府在很大程度上是公司手中的提线木偶，但他们的存在也是各公司之间相互制衡的结果。正是因为各公司之间相互掣肘的真空，使得伊卡洛斯这种反抗组织得以存续发展。
就比如说，先前普路托深潜对伊卡洛斯的惩戒行动，就承担了很大的政治压力。事后驻扎在诺德安置区的其他超级企业分部便借机发难，蚕食了部分普路托深潜在“十层”的不少势力。
无论伊卡洛斯自己愿不愿意承认，他们在定位上，只是那些企业之间的互相博弈中，比较独立的那枚棋子。
但企业间的博弈，也是有着兜底的底线的。假若伊卡洛斯真的高调向外界宣布，自己的手里控制着两克反物质，并想要借此进行威慑。那么等待他们的，便绝对是众公司联手的绞杀——掌握有启示录级武器是原则性的问题，在奥林匹斯秩序之下，对方不会给他们谈判的选项的。
届时，手握同归于尽按钮的他们，到底是按还是不按？
如此总结起来的话，那么这个打印权限他们既卖不了，也打印不出来。即便最终打印出来了，他们也无法凭借这两克反物质，建立起合适的威慑体系。
鸡肋至极。
江舟感觉自己之前的兴奋感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那咋办，难不成拿那两克反物质用来发电？
但是很可惜，这也做不到——打印反物质是深度4的科技，但可控的反物质反应炉，却是深度7以下的技术。这就好像氢弹与可控的剧变反应堆之间，相差了接近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一样。
这两克反物质，就只能拿来当炸弹用。
江舟放下了杯子，然后深深看了深蓝一眼道：
“我得承认，你说的这些都很有道理。但我有点不明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上报到‘十层’或者是公司？”
江舟的话音落下，深蓝便立刻浮现出了一丝幽怨的表情。
她眼睛流转着怨气地看了布克一眼，而直到这个时候，江舟才发觉自己先前好像理解错了。
“不是她不想向上报告，而是在知道那个深度4的打印权限是两克反物质的以后，我便直接把她给控制下来了……叫你来主要也是为了这个事情。”
一旁的布克平淡地开口解释道。
“所以你之前说，要跟我一起商量该怎么处理……”
江舟愣了一下。
布克点头：
“是商量怎么处理深蓝，毕竟她是‘十层’的代理人。”
“还真是个丝毫没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啊，鉴定结果出来的瞬间就动手了……”
对此，深蓝则是一脸幽怨的继续搅动着杯子里橄榄说道。
“还是很感谢你之前跟我们说的这些东西。并且你先前说的更进一步的证明了，我当时直接把你控制住是个正确的选择。不然这情报一旦上报，伊卡洛斯便会立刻遭受灭顶之灾。”
布克一脸不为所动。
“都说了，最好的处理方法是把那个打印权限上缴给安置区政府，这样能够拿到一笔赏金。虽然不多，但总比继续留在手里送命强。”
深蓝有些烦躁地抬起头建议道。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五百块送锦旗？
江舟心想。
“不行，倘若交给了安置区政府，那它们到最后必然是回流到公司手里的。”
布克想都没想地拒绝道。
“那你以为公司不会储备反物质吗？他们会缺这两克的量？虽然被禁止使用了，但我敢肯定，每一家奥林匹斯企业手中的反物质储备，都足够他们将地球上剩下完好的土地给重新犁一遍。”
“所以他们可以不会在乎这两克反物质，但我不能不在乎。”
布克回答。
“好吧，行吧……”
深蓝有些头疼地捂住自己的额头，随后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东西想怎么处理是你们的事情，反正风险我都已经说清楚了。现在我唯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布克闻言看向了江舟。
这件事情不仅仅是涉及到了深度4的打印权限，还涉及到了将这个东西交予他们的那个存在“悖论”。
而这也是他把江舟喊过来的原因。
“不可能杀了她。”
江舟立刻道。
安置区政府驻地下过渡城区的代言人就这么死了，一定会打草惊蛇。
布克点头，然后道：
“所以我们最起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
“一个月？”
江舟问道。
“打印所需的材料，我有途径能够弄到……在一个月的时间内。”
布克没有直接回答。
“所以呢？你真的打算打印出这两克反物质作为组织的底牌？”
江舟继续问。
布克点了点头，然后道：
“我要用这个，争取到安置区地下的独立自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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