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做错什么了吗？
考虑清楚利害关系，墨子戚便不再拖泥带水。
面对靠过来的那几个蛮拳门弟子，墨子戚轻蔑一笑，一只手带起老汉，另一只手向前屈指一弹，一颗微小的火花弹射而出，落在那几名弟子面前。
轰！
一堵烈焰巨墙咆哮着立了起来，就那么突兀的立在墨子戚和他们之间。
烈焰熊熊燃烧，不见颓色，就像是永恒不息般燃烧着，照亮了这片空间。
滚滚热浪迸发而出，逼退不怀好意的蛮拳门弟子，令他们难以寸进，不得不退回原地。
他们的脸色已经僵硬，这脏兮兮的少年怎会拥有此等威力的手段？
这可是锻体境才能施展出来的啊！
伍三儿在那堵烈焰巨墙出现的时候已经变了脸色，这少年果然深藏不露！
所以他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避免烈焰伤到自己，让那几个同门查探虚实。
烈焰巨墙横在他们面前，看不到墙后的人和事，几名弟子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有些拿不准主意，都看向伍三儿，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这事儿是你捅出来的，你看该怎么办吧。
伍三儿当然察觉到了他们幸灾乐祸的眼神，不过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他来做决定。
只见他大手一挥，饱满的肌肉在黑色劲装的贴合下显得孔武有力，衬得他平添几分魅力。
“几位师弟退后，待我破掉此术。”
伍三儿向前一跨，双腿岔开，猛的一踏地面，一股沉稳厚实的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喝！”
伍三儿低喝一声，身子绷紧，右拳握紧，向前递出。一只足有三丈高低的蛮牛虚影出现在他身后，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巨蹄，好像要践踏大地，横冲直撞。
站在伍三儿身后的几名弟子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因为伍三儿现在表现出来的层次已经是，锻体境！
这是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由不得他们不震惊。
清水县年轻一辈的弟子，天赋最强的就是曾仲康、桂鸿庆、符艳雪、祁少琼、秦玉竹五人，年纪轻轻就走到了锻体境中期的境界，让清水县以他们为荣，甚至在整个黄山郡也是非常出众的天才。
他们五个人下来，就是伍三儿、刘宏这些人，天赋比起前面几个自然是不如，但也不凡。
就比如伍三儿，一直以来进步平稳，在后天境里稳扎稳打，很是不错。
但是现在，伍三儿突然在他们面前展示了锻体境的力量，这让他们怎么能够不心惊？
伍三儿已经和曾仲康几个处在同一个境界了，再也没有人能遮掩他的光芒了。
修练一途，何止万难？
从出生起就要打好底子，把身体各方面调整好。
抛开墨子戚这一类妖孽不提，常人差不多五六岁起开始修炼，强身健体，识文断字，勉强跨入修行的第一个境界，是谓先天。
先天修士，或学习凡俗武艺，强大自身窍穴；或便览经典，提升自身气机；文脉武道各有千秋，修炼到后期，自身气机悠远，感官增强，寿元也能有一定的增加。
跨过先天境界的门槛，接下来就是后天境界。
后天者，褪去先天浊气，生长于天地间，依据功法修炼内力，武技文法贯通，身法超凡，已经可以镇压一方，不为凡俗所忧，算是在修行一途上步入了正轨。
后天之后，就是锻体境。
锻体境是真正破开了凡俗的界限，抬手间就是成千或上万斤巨力，平常文法武技已经很难满足锻体境修士的修行需要，需得感知天地灵力的存在，感受灵力的流动，尝试着吸纳进躯干里，进行最初的淬炼。
而后随着修行的逐步递进，便要开始尝试着开辟虚幻灵海，储存灵力用于战斗。
这虚幻灵海也被称之为伪灵海境。
这一境界的文脉和武道修士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只是用心修行。
文脉武道是大体上的道途划分，其中包含的内容浩瀚无尽，没有人能说得清。
伪灵海境不同于锻体境巅峰，可以这么说，锻体巅峰不一定是伪灵海，可伪灵海绝对是锻体巅峰。
一般来说，能够凝集虚幻灵海的修士已经是灵海可期。这是修士道途的第一个大门槛，迈过去，未来可期，迈不过去，迟早化为黄土，泯然众人。
可曾见，多少修士由于凝聚不了虚幻灵海从而断绝一切可能？修行，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伪灵海境之后便是灵海境，以他们目前的境界还无法知晓太多。
可伍三儿呢？他已经是锻体境了！
偌大一个清水县，像他们这个年纪能成为锻体境的能有几个？就连刘宏那时候也只是锻体可期而已！
整个三门两家，大多数修士还是后天境罢了。
如今伍三儿展现出来锻体境的实力，那他和他们这些个弟子已经不再一个层次了，在宗门里面的地位将更加水涨船高。
却说伍三儿背后的蛮牛虚影的蹄子已经踏了下来。
一蹄落，百里动，双蹄落，万物惊。
这一踏，方圆几里之地皆出现了明显的震动，黄土脱离大地，一股脑的扑向墨子戚设下的火墙。
蛮牛虚影冲破伍三儿的身体，兀自冲向火墙，像是有千百头发狂的蛮牛同时冲锋，大地被践踏的发出哀嚎，黄沙形成了小范围的沙暴，以席卷之势卷像墨子戚的火墙。
然而，蛮牛空有其势，却无真意，面对那狂暴炽烈的烈焰巨墙，很是对抗了一阵，才将火墙踩灭，这一套下来，蛮牛虚影也支离破碎。
伍三儿收起拳势，深呼一口气，将体内涌动的狂暴灵力压制，好不容易才看向前方，却哪里还有那老汉和少年的踪影？
“我＊＊＊＊！”
伍三儿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老子费了这么大劲破了你的火墙，那小子就那么跑了？跑了？
能不能好好来一场，让大伙儿都看看我伍三儿的威风？这可是他第一次展现真正的锻体境的实力！结果就……就这？就灭了次火？
“给我追……慢着，回去禀告宗门，就说有陌生修士，让门主和各位长老决断。”
伍三儿憋了一口恶气，正打算去追“仓皇”逃窜的一老一少，突然转念一想，决定上报宗门，让宗门里的大人物决断。
那少年的手段着实不凡，估计是出来历练的某位公子哥，背后难免有高人护法，贸然追上去，除非嫌弃自己活得太长了。
反正以前也不是没有那些个子弟干过路见不平的事，还是让那群老家伙去操心吧。
却说墨子戚在筑起火墙后，就当机立断带起老汉遁走百里，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当然，墨子戚也没有忘记分出一点灵力护着老汉，他已经是濒死之身，没多长时间可活，在最后关头就让他尽量少受点罪吧。
遁走百里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就算是对墨子戚来说那也是消耗极大，不亚于那天和洛天赐交手时的消耗。
尤其是以接近他目前极限的速度遁走，墨子戚也有些吃不消。
所以，在遁出清水县城有一百多里的时候，墨子戚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带着老汉暂时躲了进去。
把老汉轻轻放在地上，墨子戚动用极其微弱舒缓的灵力缓解他的痛苦，让他能走的安详些。
可是，有些痛能抚平，有些痛是永远也平复不了的。
老汉躺在地上，身子绻缩的很紧，本来就干瘦的他此时更显脆弱，就像是身处狂风中的浮萍，随时会被命运的手掌撕成粉碎。
脸上和身上的鲜血已经凝固，结成暗红色的痂块，让本来身上就不怎么干净的他更显……污浊……
那张苍老干瘦、布满皱纹的暗黄色的脸已经被鲜血、泪水、鼻涕、烂肉、脏土等污秽之物搅和在一起结成硬块的污渍遮掩，看不出他的具体表情，只是能感受到他深深的痛苦。
墨子戚叹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丝不忍，小心翼翼地调动灵力之水帮老汉清除附着在他脸上的腌臜之物。
死也死的体面一点吧。
墨子戚这般想着，强压下心中升起的怜悯。
他不能露出明显的破绽，哪怕是心灵上的破绽，因为心境一旦有了大的波动就容易被趁虚而入。
现在他尚未成长起来，但是也要养成习惯，以后的战斗，诸如精神层面的攻伐是少不了的。
“唉！”
墨子戚不可察觉的叹息一声，世上多的是苦命人，像老汉一样的人又能少了去？
只是大多数时候，能把自己顾好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又怎么去考虑别人呢？
墨子戚帮老汉清理干净，正要收回手，却被老汉死死抓住手腕。他下意识地就要挥拳反击，只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老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明明已经濒死，却还是本能的抓住墨子戚的手不放开。
苍老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本就有些黝黑的脸上此时更是黑的让人不忍直视，干瘪的好像没有一点水分，布满褶皱的皮肤贴在脸上，甚至能看见骨头。
那双眼睛，那双在不久前还是神采奕奕、充满生机的眼睛，此时已经暗淡到了极致，就如同天上明亮的、散发光芒的星辰在一瞬间被摧毁，再也没有光芒。
没有愤怒、没有凄然、没有悲壮、没有希冀，有的只有最深最痛的，绝望。
“我……我做……做错什么了吗？”
老汉沙哑的声音响起，那无力感是如此的清晰。
他在问墨子戚，这个在最后关头施展神仙手段的孩子成为了他唯一能询问的对象。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里他问的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如果没有，那为什么他曾经拥的，都离他而去？
老伴老伴走了，儿子儿媳也被自己“克”死了，家没了，饭也吃不上了。
只剩他这么一个遭老头子靠着那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希望苟活到现在。
天赋出众的孙子被奸人所害，他报不了仇，还被仇人百般羞辱，甚至要扒光了鞭尸！
这他娘是什么世道？
他只是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这一切的疑问最终只是汇成一句话——
他做错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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