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有时候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导管室的门打开，老爷子焦急万分，脸色惨白，慌忙向管主任打听病情，管主任将病情向老爷子详细讲一遍。
老爷子身体散架一样, 靠在轮椅背上，呆若木鸡，半天醒不过神来，只是嘴唇不断地颤抖。
杨平让护士赶紧将老爷子推回病房，好好照顾，然后打电话给蔡护士长，看能不能联系上老爷子其他亲戚。
他们这种年龄，身体状态又差，每年平均要进几次医院, 基本上是风雨飘摇的状态。
老伴进了CCU，生死未卜，儿子现在还被拘留着，亲戚朋友，找谁来帮一把手呢，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办，整个人精神近乎崩溃状态。
蔡护士长跟他沟通很久，问出几个号码，但是打过去，人家都以为诈骗电话，没说几句话就挂断。
没办法，只好等老爷子平息心情，自己打电话给亲戚。
这些亲戚平时也没什么来往，接到电话, 不是说不在本市, 就是说明天抽空再来。
至于明天来不来, 是个未知数。
医院总值班正好是副院长孙院长, 孙院长对这些事情处理有经验。
他通知医务处连夜派出一个干事, 专门负责处理老人的事情。
并嘱咐医务处明天上班时间联系老人居住地的居委会。
这个病人很特殊，不是住院病人，也不是急诊门诊病人，而是住院病人的家属，半夜在病房突发状况，走绿色通道抢救。
病人丈夫精神处于崩溃状态，已经缺乏做主的能力，唯一的儿子目前在拘留所呆着。
其他亲戚又联系不上。
只有联系居委会，让居委会出面主事。
孙院长让首诊医生李国栋及时完善病历，将当时的抢救记录写清楚，避免发生纠纷时有口无言。
孙院长说，人性这东西，最经不起考验，每一个病人，将可能是对薄法庭的对象，每一份病历，将可能是法庭证据。
其它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这病历记录必须及时记录。
万一老太太在CCU没度过术后的危险期，别看现在一个亲戚都没到场, 那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都冒出来, 而且一个比一个热心，仿佛人人都是正义的化身。
孙院长从医这么多年，当副院长也多年，什么丑恶的事都见过，不得不留一手。
与夏院长的锐意进取相反，孙院长十分保守。
李国栋抓紧时间完善病历，孙院长一字一句过目，问李国栋：“李医生，你这病历按照什么要求写的？”
李国栋不知道孙院长的意思，如实说：“按照最新版的病历书写规范要求。”
写病历不就是按照病历书写规范写吗？
难道还有其它要求？
孙院长摇摇头：“那是最低要求，李医生，我告诉你，每一份病历，你要想着这个病人随时要找你上法庭打官司，要抱着这个心态去写，才能写好病历。”
李国栋点点头，孙院长好像说的也没错。
孙院长指导李国栋将病历修改几次，最后才定稿打印出来签字。
签好字，孙院长再看几遍，叮嘱李国栋：“婴儿的手术明天停一停，我等下跟你们杨教授说。”
李国栋不明白为什么停手术，如果不及时取出来，那些针随时有危险，婴儿也十分痛苦。
孙院长好像看懂李国栋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还年轻，很多事不懂，慢慢会成熟，婴儿这手术，又不是急诊救命，多等几天不碍事，等事情理顺再说，万一有纠纷，不是雪上加霜吗？”
临走时，孙院长对李国栋说：“李医生，当医生别稀里糊涂地干活，要向华侨楼的孔主任学习。”
说完孙院长离开病房，又去导管室和CCU检查工作。
李国栋坐在办公室有点凌乱，他懂孙院长这话的意思。
孔主任，确实是个传奇人物，现在是华侨楼内科部主任。
三博医院都知道这人业务水平很差，差得离谱的那种。
但是孔主任嘴巴厉害，又会琢磨人的心理。
所以他凭借两样绝技，一直升到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目前在弄博导。
孔主任当年任心内科主任那些年，他业务水平很差，经常病例讨论上说错话。
但是科里医生都不揭穿他，也没人去打他小报告，都愿意跟着他干。
因为他有一股江湖义气，能为科里医生谋取利益，关键时候能够替医生说话，揽责任，科里大小纠纷，他一力承担，凭借一张嘴，化解大大小小的纠纷无数。
他当主任期间，科里没有一单官司，连投诉也十分罕见。
真是神奇！
有个介入手术，孔主任主刀，捅破病人的主动脉，病人当场死在手术台上。
最后家属没说二话，不仅没有纠纷，还送来锦旗和水果篮。
在医疗界，他与另一个民营医院的汤主任，被奉为传奇人物。
医生做到这份上，哎！
一个字！服！
李国栋是见识过孔主任的厉害，但是他学不来，真学不来。
很普通很常见的病，治疗起来也很简单，低年资住院医师也可以完成治疗。
但孔主任嘴里，一套又一套，将这病说得如何如何严重，如何如何难治，最后他却治好了。
病人不仅相信，而且感激涕零。
有时候连规培生都看不下去，但是都是偷偷地背后议论。
孔主任这特殊本领，让夏院长不得不对他另眼想看，改革时，其他科主任大多数下马，被年轻有能力的博士取代，唯有他还上调到华侨楼内科部当主任。
他当这华侨楼的内科部主任，为医院立下汗马功劳，从此以后，医院不管办什么事都十分顺溜。
比如要批一笔什么款子，别的医院就是批不下，三博医院就能顺利批下来。
医保局对其它医院查得死严死严，来到三博医院，都竖起大拇指，医保的典范。
孔主任这人有个特点，对下面的医生，大方；对医院里的同事，有求必应。
要是谁家有个什么事找他，他当自己事一样，从不敷衍。
杨平、宋子墨和徐志良从CCU回到科室，李国栋立刻汇报：“孙院长说将敏敏的手术停一停，手术要延期吗？”
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这么多针，肯定十分痛苦，敏敏每次莫名其妙的大哭，就是某些部位的针在身体活动时受到刺激引起的。
这种手术虽然不是急诊救命的手术，但是越早越好。
而且有些针，比如心脏部位，随时有致命的风险。
“孙院长跟我说了这事，我已经告诉他，明天按计划手术吧，别因为今晚这事耽误了孩子。”杨平也有点犯困，准备倒值班室去休息。
李国栋提醒：“老太太突发心肌梗死，老爷爷精神恍惚，其他亲人没在场，万一——”
万一有什么纠纷，费力不讨好。
杨平看着李国栋，他说的没错，从保护自己的角度，这样做最稳妥。
杨平想了想，对李国栋说。
“李医生，做医生保护好自己没错，但是我们更多要站在病人的立场，早一天手术，孩子早一天脱离痛苦，当然，我们不是冒然手术，而是无论技术上还是程序上都做好充分准备，明天术前我会跟夏院长汇报。”
李国栋点点头：“我明白！”
“明天按计划手术！”
宋子墨也拍拍李国栋的肩膀。
“飞行员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最好的方式就是让飞机永远不要起飞！”
徐志良又对李国栋说：“孙院长——老滑头——学他——最多学一半。”
李国栋的脸瞬间有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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