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海真君将云光天盾术授教完毕，眸中神光内蕴，转为肃穆，声音如寒泉击石。
“本院承诺已践，此术尽授尔等。”
“然此空间禁锢之法，玄奥晦涩，直指大道本源。”
“根基未固，强修无异饮鸩。”
“归墟之境，道基初凝，神魂焉能驾驭此等浩瀚伟力？”
“若强行参悟，轻则道基崩裂、灵台蒙尘，重则……”
真君话语微顿，一字一句如惊雷，“心魔丛生，道劫反噬，万劫不复！”
“大道之行，如履薄冰，何来坦途捷径？”
“望尔等……量力而行，知难而退，方为明哲保身之道。”
“……”
华曦子默然垂首。
明海真君的话语，字字如道则法锤，敲击在他紧绷的道心之上。
那“道劫反噬”四字，更似冰魄寒针，瞬间刺入识海深处，勾起了南虚妄海身中血蛊、神魂几近崩解的悚然记忆。
心湖波澜翻涌，一时竟陷入两难境地。
……
问道宫外，四人回归道舍。
室内灵息沉凝，如铅云压顶。
华曦子盘坐于清心蒲团，眉峰紧锁如沟壑，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冰冷的玄玉案几。
明海真君的警告之言，与那“云光天盾”的浩瀚符文，在识海中反复交织、碰撞。
白光盾术……云光天盾……归墟难驭的断言……
玄智上人，为何对此凶险只字未提？
莫非其间隐藏着意图？
还有，这明海真君为何不鼓励自己对抗摩天道院？
反而要规劝明哲保身，即便白光盾术凶险，也多少有些奇怪。
修，还是不修？
一念之差，或成仙途断崖。
普凡将华曦子的挣扎尽收眼底，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弧度，目光转向言贤，轻笑道：
“言副掌门，你那龟甲遥测，可能照见此刻华大掌门道心之上，此时正卷着何等风暴？”
言贤闻言，小眼珠滴溜溜一转，瞬间心领神会。
他夸张地长叹一声，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洞悉天机架势，对着华曦子一通摇头晃脑。
“哎呀呀！我的华大掌门！还在纠结这云光天盾呢？”
“这眉头再拧下去，怕是要把摩天道院那些域外神魔都给夹扁了！”
他拍了拍怀中那古朴龟甲，又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自己心口。
“无需龟甲，华大掌门忧的，不就是那‘道劫反噬’四字成真，重蹈南虚妄海覆辙么？”
他小脸一垮，做出心有余悸的模样，“嘶…那次可真是吓煞言贤！”
“普凡兄长最是清楚，当时那模样，啧啧，比我玄甲上的上古裂纹还要骇人！”
华曦子被言贤这突如其来的洞察和夸张作态弄得一怔，抬眼看向他。
言贤见机不可失，立刻趁热打铁，双手一摊，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品茗赏花。
“依吾这海山第一奇才之见，修道贵在随缘。”
“明知是万仞深渊还硬要往下跳，那非是勇毅，乃是愚顽！”
“这云光天盾之术，玄之又玄，连真君都说归墟难驭，咱何必非要跟自己这身道基过不去？”
“权当…权当是道藏阁里多收了一卷暂时束之高阁的无上秘典嘛。”
他得意地晃着脑袋，掰着手指头举例：“吾那隐身剑诀，玄妙否？”
“不是也没参悟透了吗？唉，只好束之高阁。”
“还有我参悟普凡兄长那幻影神剑，神异否？”
“到头来不也只会一剑？不也照样如雾里看花？这不都是大道常态嘛！”
“何必为了一个暂时够不着的道果，把自个儿修炼成个随时可能炸炉的丹鼎？”
“道劫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经脉寸断仙路断绝，重则‘轰隆’一声，身消道陨。”
“届时，拍卖大会何人主持？天剑宗何以重振？亏！血亏啊！”
言贤一番话，歪理中竟透着几分大道至简的意味，配合他那挤眉弄眼、手舞足蹈的生动模样，硬是将沉重的道舍气氛搅动得松快了几分。
华曦子看着言贤那副理直气壮的表情感染，紧绷的心弦莫名一松，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这位言副掌门之口才明显见涨啊。
他上下打量着这位“奇才”，半晌才吐出一句：“言贤…你赢了。”
“哈哈哈！”
燕北霄蒲扇般覆着雷纹的大手重重落在言贤肩上，灵力震荡差点把他拍进蒲团里。
“妙！言贤，你这口若悬河之功，比我老燕这双大掌还管用！”
“好！听你的！这劳什子光盾术，老子早晚给它嚼碎了咽下去。但眼下嘛…不急！全当存着了！”
普凡亦是莞尔，清朗笑声带着安抚心神的道韵在舍内回荡。
“善。”
“曦子，智者当明进退，言贤此言虽诙谐，理却不糙。”
“当务之急，非纠结于此。”
“对对对！”
言贤揉着被拍得发麻的肩膀，一骨碌爬起来，小眼睛瞪得溜圆，急急指向道舍中央那座阵盘。
“是极，正事要紧！那七星岛底下埋着的天龙柱石，还有那藏头露尾的内应，才是悬在咱们脖子上的诛仙剑，还不赶紧推演一番，理出个章程？”
气氛骤然一肃。
四人当即围拢阵盘。
清冷的星辉映照着他们凝重的面庞。
阵盘之上，微缩的七星岛虚影在符文长河中载沉载浮，其核心处一点暗红如凝固的污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杀机，正是那戮仙阵的阵眼核心。
普凡修长的手指划过阵盘边缘，引动数缕璀璨星轨光丝，如灵蛇般缠绕向七星岛虚影，声音低沉而清晰：
“依据目前所有线索，首先先找到公输固了解境道台布阵详情，才能对内奸之人锁定。”
他指尖精准点在那暗红节点，“内应潜藏暗处，对此阵及我等动向必是洞若观火，稍有风吹草动，必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那…那该如何是好？”言贤苦着脸，下意识又抱紧了怀里的龟甲，“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再试一次？”燕北霄浓眉紧锁，看向言贤，“用你那宝贝疙瘩，遥测一下地脉阵尊公输固的蛛丝马迹，或者…直接探探那阵眼核心的天龙柱石如何破解？”
言贤看着阵盘上那刺目的暗红，又看看怀中龟甲，一咬牙：“拼了！为了拍卖盛会得以实施，为了我华大掌门不走火入魔！”
“梆！”
言贤的脑门上早已挨了一枚重重的脑栗。
“快点！”华曦子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笑意。
言贤一脸嬉笑，他深吸一口气，神色罕见地肃穆，再次催动手中龟甲。
晦涩玄奥的咒言响起，龟甲上古老纹路次第亮起幽光，探出数道微不可察的灵念触须，小心翼翼地刺向阵盘上七星岛的核心区域。
嗡——！
龟甲猛地剧震，比上次猛烈十倍。
刺目的白光带着狂暴混乱的反噬道则骤然爆发。
言贤“嗷”地一声，整个人如遭重击，向后倒仰，小脸瞬间煞白如纸，怀中龟甲更是滚烫欲裂，符文疯狂闪烁几近溃散。
“噗…咳咳！”
他狼狈地稳住几欲溃散的身形，龟甲光芒迅速黯淡，灵韵紊乱。
“如何？”华曦子急问，一道精纯灵力渡入言贤体内。
言贤喘着粗气，惊魂未定，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精芒：“凶戾…太凶戾了！反噬如潮，差点震散贫道三魂七魄…不过！”他精神陡然一振，“就在那核心节点爆发的瞬间，我…我‘听’到了一丝异响！”
“极其微弱，似金石交击的‘叮’鸣！还有…还有一股源自地脉深处的、厚重到令人窒息的……脉动！仿佛整条地龙都在痛苦呻吟！”
“金石交鸣？地脉异动？”
华曦子瞳孔骤然收缩。
言贤的描述，如同混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光，瞬间照亮了他识海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他猛地抬头，眼中锐芒暴涨，如利剑出鞘：“七星岛…奇物？！术祖兄长曾隐晦提及，七星岛下或藏有奇物，足以逆转乾坤。”
心念电转，言贤的感应、术祖的箴言、公输固鬼神莫测的阵道造诣瞬间串联。
地脉阵尊公输固，以他夺天地造化之功布下此等绝阵，引动地脉，稳固虚空节点…如此惊世手笔，岂会不留后手？
或留下某种能沟通、反制、甚至短暂影响此阵的阵钥奇物？
那金石之声，那地脉异动…是否正是奇物与核心阵眼产生共鸣的迹象？
此物，或许就是破开这死局的关键。”
思路豁然开朗。
华曦子眼神随即变得无比凝重，如临深渊。
“七星岛，必须再探！然强闯无异自寻死路，需…智取，需契机！”
他目光如电扫过三人，决断立下。
“当务之急，需确保引爆天龙柱石之策万无一失。”
“此乃釜底抽薪之根本，不容有失。”
“我需只身前往逍遥宫去找云戬，且…”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森然，“此事绝不可让逍遥仙帝知晓分毫，事关凶险，否则，前功尽弃。”
“依曦子之见。”
普凡与燕北霄同时应声，深知此行关系重大。
“哗啦！”
言贤直接气呼呼地把龟甲扔在了阵盘之上。
“华大掌门！怎么你又要一个人擅自做主了吗？”
华曦子一脸坏笑，“我去寻云戬，难道你要跟着去寻霓裳公主吗？若是，便带你去！”
“是是是！”
言贤一听能暂离这杀机密布的道院，小眼睛顿时亮了，拍着龟甲道：
“我这龟甲，探幽索隐，避劫寻路，样样精通，没准还能找到公输固呢？”
“华大掌门，你带还是不带？否则……”
言贤一把抓起了龟甲，直接威胁起来。
“带你，定带你！去寻霓裳公主，我华大掌门岂能误事！”
“滚！”
“两位兄长，待我等归来，”华曦子目光如寒星，再次落向阵盘上那刺目的暗红阵眼，“便是再探龙潭虎穴，寻那破阵奇物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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