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青向院长和韩双平恭敬施礼，韩双平皱了皱眉，他眼见局面要失去控制，便想悄悄遁去，不过众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便是插翅也难以飞出去，别过了头不予理会。
霍长青在书院中便是个有名的刺头，其父在吏部身居要职，院长对他也奈何不得，见他此时凑起热闹，愁得脑仁儿生疼：“长青，这里够乱的了，你领着人回去吧，啊，大家都回吧，难道要荒废了学业吗？”
霍长青笑了笑：“院长此言差矣，咱们读书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明辨是非，为的是伸张正义，眼下书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闹得人心惶惶，这件事若不分说清楚，大家哪有心思上课，你们说对不对？”
“正是！”众学子齐声呐喊。
关老头胸口发闷，心跳地乱了节奏，眼前白光闪闪，只见得人影憧憧，面目却越来越模糊。
霍长青两手一合，两眼锋利如刀：“关德海，我来问你，你在韩大人家中做客，趁酒醉玷污了他的三夫人，是也不是？！”
关老头脱口而出：“我没有！”
霍长青冷笑道：“难道你与三夫人睡在一处，也是假的？”
“那...那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关老头是端方君子，做过的事难以撒谎。
韩双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官场经验丰富，知道这时候就该寻个机会逃出重围，只要与对方搭上话，便落入他们的圈套，此时群情汹涌，无论回答是与不是，都有可能被曲解，更何况这桩公案中本来就有解释不清的地方。
果然，霍长青立即变了脸色，手指向关老头：“既然如此还敢狡辩，你们睡在一张床上，难道只是为了讨论诗词歌赋吗？还是说韩府生不起暖炉，非要抱着取暖？”
轰！
场间传来哄堂大笑。
关老头气得面红耳赤：“你，你休要胡说八道，污人清白！”
霍长青不依不饶：“三夫人哪里还有清白，她失身于你，自知理亏便悬梁自尽了。关德海，你为人师表，嘴里讲的是仁义道德，想不到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关老头太阳穴突突直跳，眩晕感越来越重，摇两摇晃三晃，强忍着站定身子：“你懂得什么，少要含血喷人！”
霍长青提高声量：“你玷污人妻，坏人清白，是为不德！”向前踏出一步。
关老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霍长青又道：“愧对韩大人赏识，以怨报德，此为不忠！”再进一步，关老头随之后退。
霍长青放声大喝：“妄为人师，败坏书院名声，此为不义！”
霍长青像一只捕食的猛兽，死死地盯着关老头：“像你这种不德不忠不义之辈，还有脸面活在世上吗？！”
关老头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学生们振臂高呼：“关德海不德不忠不义，请院长为书院正名，请府衙为无辜女子申冤！”
“关德海，快快谢罪！”
关德海喉头一甜，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学生们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哄声四起。
霍长青身上沾了血也顾不得擦，眼见关老头直挺挺躺在地上，两眼紧闭，脸色煞白，他可没预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得着实不轻。
院长将关老头抱在怀中，向学生怒目相视：“你们要逼死他吗？！”
树上的谷雨看得分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关老头！”
皇宫之中，万历负手于后，站在院子里眼望高空，视线落得很远。
他仿佛看到了遥远的王府之中，王承简静静沉睡的样子，眼前渐渐变得朦胧，他知道再过几日等王承简下了葬，两人这辈子再也没有面对面的时候了。
朝堂之上的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少有与自己同心同德的，万历天资聪颖，自小便看得透，有人图利益，有人图虚名，各自有着各自的小算盘，不同派系、不同山头的官员嘴里说得冠冕堂皇，暗地里互相攻讦，蝇营狗苟，令人不忍直视。
他自认为看透了一切，却仍然无力改变，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做出过努力，自从老师离世后，他便想向天下人证明自己离开他之后一样能成为千古名君，可他越是努力，远离他的人便越多，尽管他们表现得仍然很恭敬，但他仍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些许端倪。
王承简与他们不同，他说起话来永远和风细雨，抚慰着万历那颗冰冷的心，让万历能从焦头烂额的事务中暂时抽离出来。尽管他不愿意承认，王承简的身上有老师的影子，更准确地说是自己年幼时所理解的老师。
聪明、睿智、温柔、和煦，如果老师始终如一，君臣又何必走到那一步。
王承简的离去，让万历心头好似被剜去一角，生疼无比。
“嚓嚓嚓。”一阵轻微的响动自身后传来，搅乱了万历的思绪，他有些恼火，循声望去，却见院子的角落中大脑袋与两名禁军撅着屁股干得热火朝天，花坛中的花花草草重新划分出空间，翻在外面的土壤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味道，厚重鲜活，令人精神一振。
万历悄悄走到三人身后，大脑袋边干边教训道：“吃饭的时候没见你们抱怨，干起活来不是肚子疼就是腰疼，老话说得好懒驴上磨屎尿多，再要耍小心思我大耳帖子伺候。”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两名禁军对他唯唯诺诺，纵是不忿也硬着头皮应了。
万历瞧得有趣，痰嗽一声，大脑袋转过头来：“哟，陛下来了！”手里拿着铲子，作势欲跪，万历摆了摆手：“免了，我只教你救活那几颗芙蓉，可没让你糟蹋了我整片园子。”
大脑袋本来就不情愿跪，闻言嘻嘻一笑站起身来：“回陛下的话，花匠为了好看尽捡些鲜艳的栽种，又为了营造花团锦簇的景象，栽得密不透风，花坛拢共这么大点儿地方，所能供给养分有限，这些花活不多久，便要再换一批。我便将显眼的留了下来，其他的一律移到别处。”
万历笑道：“朕是一国之君，难道穷得连花都换不起了吗？”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朕只吩咐你一件事，你却懂得举一反三，这份心思却不简单，要是朕身边伺候的人都有你这般机灵，朕也不用事事发愁了。”
大脑袋笑嘻嘻地道：“能为陛下分忧的人很多，我不过是微不起眼的一个。”
万历又道：“我听说现在的御膳房人人干劲十足，你当了撒手掌柜的，整天在我这里趴着，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你就不怕出乱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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