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别墅本身的西式风格不同，内里装潢都是东土风格的。
入门之后是玄关，玄关再往前则是一面屏风。
屏风挡住了客厅里的景象，须得绕过屏风，才能进入到客厅当中。
跟着老人的脚步走进客厅之后，钟晔他们就看到了侧面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纸上只着黑墨，却描绘出了栩栩如生的千山万壑。
“这幅画是我的一个朋友知道我要返回西陆之后送给我的。”发现钟晔他们注意到了那幅画，老人淡淡解释。
画上描绘的是长安周边的景观，偌大一个长安城到了那幅画上面却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周围全是山川河流，不成比例的鸟兽动物尽显其上。
老人也跟着凝望那幅画，缓缓说道：“每次看到这幅画，我就忍不住会想起我在东土的那段旅程……尽管只有五年时间，但那五年比我人生当中度过的绝大多数岁月都要珍贵而清晰。”
深吸了一口气，老人转身搬来一张椅子，解下挂在腰间的武器，自己坐了下来，然后摊开手，“请。”
莉莉和莉莉安略显疑惑，可是钟晔当即就心领神会，将旁边的一张椅子搬了过来，坐到了老人对面。
随后，老人让佣人搬来一张桌子，摆到两人之间，过了一会，一个佣人将一壶开水端了上来，又把茶壶、茶叶、茶杯一一摆上桌面。
莉莉和莉莉安坐到钟晔两边，好奇地看着老人炫技一般冲泡茶水。
“我在东土生活了五年，游遍了大江南北。”老人开口就是一口纯正的东土语，让钟晔眉毛微微一挑。
“那五年里，我在塞北抗击过战争大君的信徒，游历过长安，也去过闽浙、岭南，时至今日，我都能很清楚的记得东土的繁华。”
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老人就把那琥珀一般的液体推了过去，看着钟晔，微微摇头：“但你不像，不像是东土的人。”
“何出此言？”钟晔把茶杯放到身前，没有饮下杯中茶水，尽管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这点温度根本不可能伤到他。
“气质。”
老人双手捧起茶杯，吹了一口气，然后便抿了一口灼热无比的茶水。
“你的气质看起来不像是东土人，哪怕你有着一张东土人的脸，也能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但你确实不像。”
说着，老人抬手一指，莉莉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东土人可不会像你这般‘披头散发’，只有浪荡儿才会这么做，可你看起来也不像浪荡儿。”
钟晔把满头长发绑成一束马尾，垂在脑后，对于这个时代的东土人来说，这就是‘披头散发’。
闻言，钟晔抬手摸了摸脑后的长发，笑了一下，“小子自幼生长于山野之中，浪荡习惯了。”
老人眼睛微微眯起，他知道钟晔是在说谎，但没有揭穿这个谎言的打算。
在这之后，两人沉默了下去，不再交谈，默默饮着茶水。
待到两人都喝下了一杯茶，老人便唤来佣人，让他们把桌子和茶具扯下。
莉莉满眼疑惑，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因为他们刚才一直是在用东土语进行交流的，她并不知道老人之前和钟晔说了些什么，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
就在这时，钟晔忽然把手环从腕部取下，连同之前取下的手套一起，放到了莉莉安手中。
钟晔伸出了一只胳膊，视线锁定在老人身上，说道：“您是长者，您先来。”
看着钟晔的动作，老人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把手搭在了钟晔前臂上，“自从回到西陆之后，就没有人和我这样比试过了，也不知道技艺生疏没有。”
话音才落，莉莉安她们眼前一花，就见老人手臂猛然抬起，攥成拳头打向钟晔胸膛，钟晔的另一只手迅速抬升，挡在拳头之前，同时伸出去的那只手五指收拢，宛如鹤喙，啄击老人肩膀。
两人双手化作幻影，短短两、三秒之内，就交手了三个回合。
三个回合之后，两人迅速收手，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片刻后，老人忍不住摇头叹息：“终究还是老了，三回合输你两招。”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甘示弱地伸出了手臂，“再来。”
钟晔沉默地把手搭上去，四只手臂再次缠斗起来，莉莉安她们看得眼花缭乱，直播间里的观众看不太懂，好在观众里也有华夏武术界的人，便科普了起来。
在近身短打中，手上的功夫远比脚上的功夫重要，坐在椅子上比试便是为了剔除‘步法’因素。
很快又是三个回合，老人失望地收回了双手，低落叹息：“看来，还真的是老了，不服老也不行了……”
说着，他抬头望向钟晔，问道：“你的武艺已臻宗师之境？”
“还差一点。”钟晔如实回答。
闻言，老人沉默下去。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钟晔为什么会来拜访他。
跨过这一步就是融会贯通，跨过这一步就是开宗立派，可是想要跨过这一步何其艰难？
“……其实你已经能跨过那一步了。”老人又是一声叹息，看着钟晔的眼中满是不甘心，“已经有了‘绝对’的力量，有了足以贯穿现实的意志，只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还有问题困惑着自己，所以你才无法登临宗师之境。”
成为传奇需要什么？
强大的灵魂，足以扭曲现实的意志，除此以外的东西都是附带品，有和没有对成就传奇没有半点影响。
一个传奇或许卑鄙无耻，或许两面三刀，但他的心中，一定存在某种坚持，哪怕面对死亡，也会站在底线之前丝毫不退。
所以每一个传奇在原则上都是固执的，唯有固执才能坚定自己的意志。
钟晔也是固执的，他对自己的武艺吹毛求疵，因此，在罡气彻底成型之前，他不可能成为传奇。
顿了一下，老人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并不是一个‘宗师’，因为我在看不见距离的‘宗师’境界前退缩了，我有其他坚持，为了那个事物，我选择了‘力量’。”
他选择了‘力量’，所以他成为了传奇。
但也仅仅只是传奇，并非‘宗师’。
不然的话，哪怕他已经年老，也不可能在第二场的切磋当中，三个回合之内输了钟晔三招。
单从武艺上看，老人远远不是钟晔的对手。
剑术和拳法是共通的，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完全可以用拳头使出剑术中的招式。
如果不是老人的武艺不如钟晔，哪怕钟晔比老人更加擅长近身短打，也不至于全面压制。
“我教不了你什么，想要成为‘宗师’，你只能自己领悟。”
听到这句话，钟晔默然点头，和老人闲聊一段时间后，告罪离去。
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撞见了一个让他们有些意想不到的人——之前骚扰莉莉和莉莉安的那个贵族子弟。
见到他们，贵族子弟头皮发麻，顿住脚步，想要转身离开。
“站住。”
平平淡淡，不带丝毫情绪的一句话就让贵族子弟停下了脚步。
贵族子弟转头看向老人，强颜欢笑：“爷爷……”
老人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歉。”
嘴巴微张，可是根本说不出其他话。
贵族子弟垂头丧气，面向钟晔他们，鞠躬行礼，郑重说了一声“对不起”。
接受他的道歉后，钟晔他们就离开了别墅。
在他们离开之前，他们还听到了那个倒霉的贵族子弟被他爷爷禁足的斥骂声。
原本心情还有些不太美丽的莉莉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嘴角禁不住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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