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条会议桌旁的气氛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十几个身影像凝固的雕像般静坐着，各自的表情与窗外那抹灰败的铅色天空如出一辙，连细微的肌肉抽动都透着压抑。
石谷下意识地用指腹轻叩桌面，一下又一下，力道细微却透着几分焦躁。那声音闷闷地沉在空气里，起初是零星的几下，随后逐渐密集起来，宛如暗号却又混沌不清，每一记都像敲在他自己的心弦上。
这种近乎强迫症般的敲击习惯，往常被他用来集中思绪或掩饰紧张，但此刻，那不成规则的节奏却暴露了他心底的不安。作为科美集团的副总裁，他习惯性地维持着冷静与掌控，可今天的手指动作却显得格外失控。
会议室内光线昏暗，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也带着几分冷意，更衬得他眉宇间凝结的阴云挥之不去。他下意识地将手肘支在椅臂上，十指交叉，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虽落在空白的桌面上，却分明在回避着什么。
幻灯机传来轻微的启动声，打破了这死寂的氛围。光束自上方倾泻而下，划开昏暗的空气，照在正前方的白色幕布上。
随着幕布的缓缓展开，萝北荒地的全景图逐渐清晰，山脉、河流与荒原的轮廓在光影中显现。那张地图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并未带来任何安慰，反而让石谷喉结滚动了一下，胸口愈发紧绷。
地图上，一个鲜红的圆形标记赫然出现在某个区域，那抹刺眼的血色在一片灰调的画面中显得格外扎眼，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深深地扎进他的视线，也扎进了他混乱的思绪里。
“各位都看到了。”石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声音低沉得像砂砾摩擦，透着股干涩劲儿，“这就是我们即将开采的——”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下，手指指向了萝北荒地地图。
“全球最大的石墨矿床！”他特意加重了每个字的咬字，激光笔沿着地图缓缓移动，红色的光斑在灰白地图上异常刺眼，“纯度高达 98%！储量够咱们吃二十年不止！”
石谷忽地停住，手中的钢笔指向地图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蓝色标记，那里标注着陈阳的场地位置。
“而这里——”石谷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距离我们的开采区，只有区区八百米。”
会议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猛地转过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现在！”石谷几乎是咬着牙开口，目光扫过会议桌两旁坐着的十几张面孔，“我们的石墨开采场地正在一点点成型，每一铲土都在堆砌未来的财富！”
他停顿片刻，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急促的声响，“你们谁能告诉我！陈阳把他们的场地建得离我们这么近，究竟安的什么心？！”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份沉重，连风都停止了呼啸。
“两个月了！”石谷的声音愈发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场地的地基都快打好了！你们倒是说说，这期间都观察到什么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低语，像是冬天里瑟缩的虫鸣。
中桥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镜框下的眼神锐利如刀。
“石谷先生的顾虑确实有道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平稳却暗藏锋芒，“根据我们这段时间的监视——”
中桥微微停顿了一下，拉长了尾音，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石谷脸上，“陈阳那边，是真的没什么动作。”
石谷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锐利的视线掠过会议桌旁神态各异的脸孔。那些樱花国人大多摆出一副凝重的表情，少数几个华夏人则神色各异——有人低头沉思，也有人时不时抬眼偷瞄石谷，目光闪烁不定。
会议室的空调冷气开得很足，风从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却始终无法驱散众人眉间凝结的阴云。
石谷的目光最终停在会议桌另一侧，那里坐着一名年轻的华夏男子，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清了清嗓子，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会议记录本的一角，试图打破空气中沉重的寂静。
“关于陈阳这个人，”石谷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向来对我们樱花国的企业不太友好。”
他右手不自觉地伸向手边的骨瓷茶杯，修长的手指在杯沿来回摩挲，像是要从中汲取某种力量。
“当初我们的石墨矿脉刚刚探明的时候，他就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石谷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现在他把场地建在我们旁边，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那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华夏年轻人立刻接过了话头，语速略快：“石谷先生，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陈阳突然申请了这片场地的使用权，对外宣称是用来建一个休闲娱乐场所。”
说着，他扶了扶镜框，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可萝北这地方，方圆几十里几乎看不到活物，土壤比沙漠还荒凉，哪来的市场支撑什么休闲娱乐项目？”
“不过石谷先生，按照我们华夏人的惯例，一旦某个地方有外企进入，那这地方一定能热闹起来，或许陈阳只是想凑个热闹而已。”
说着，操作着手中的遥控器，幻灯片换了几张，几张模糊的照片投射到白色的幕布上。
“我们之前就接到石谷先生的指示，也对陈阳的行为特别关注了一下，这是我们的人拍到的，”年轻人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道，“你看这些卡车，都是半夜运进去的，帆布虽然盖得严严实实，但轮廓还是能看出来——都是一些桌椅板凳，厨房用具而已。”
照片上的卡车在夜色中缓缓驶入，帆布下隐约透出的金属边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石谷盯着那些照片，胃部一阵抽搐，冷汗无声地从额角滑落。他想起与陈阳的交锋，那个男人眼中流露出的狠厉与算计，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休闲娱乐场所？”石谷冷笑一声，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看他是另有所图。”
他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多年的商业直觉在这一刻疯狂警铃大作，事情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周桑说的，未必是这样，”会议桌旁，一名小鬼子扶了扶鼻梁上的镜片，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几分阴郁，声音压得更低，几乎细若蚊蝇。
“根据我们所知，有一点最令人人不安，就在几天前，在江城一家偏僻小饭馆的里，捕捉到了陈阳的身影——他戴着鸭舌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对面坐着三个穿正装的男的，看身形应该是国土厅的三位关键人物。”
说着，男人将手里的照片分发给在座的每个人，“画面模糊得很，但从身形、侧面相貌来看，就是陈阳本人。”
话音刚落，会议桌尽头，外联部门负责人田中猛地直起身子，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猛地拍了下桌子，“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们最近一直在关注陈阳的出行记录，他分明在几周前就代表华夏，去港城参加了艺术巡展，这是全程都有记录的。”
“在此期间，他还在港城......”
田中还要继续说下去，突然被石谷制止了，“田中先生，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说，陈阳这段时间根本没回过华夏！”
田中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随后只是默默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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