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没有听错吧，这么亲切地称呼，当真是西太后对一个普通秀女该有的态度吗？
那将方才问责徐紫缨的皇后置于何地？
此刻，长亭里的妃嫔都在为姬楚云感叹着现场多么尴尬，只有姬楚云自己，心思不是在这些表面，她的眼神悄然落去旁边的徐紫缨的身上，眸色极深。
陪太后午膳，伺候小睡？
姬楚云挑了挑眉，这个秀女，还真有两把刷子。
知道陛下不常来后宫，十分清楚自己应该把主要打在谁的身上。如此心机，难怪能教唆得动李馥。
不过姬楚云也知道，这些个小动作并不足以得到西太后的喜欢，况且还是一个这样的区区远地方知府小姐。
一定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或许还和那日储秀宫被封有关。
沉静半晌，姬楚云终于开口，她的笑意依旧，还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母后说的是，是儿臣思虑不周。”
见姬楚云还算给面子，西太后脸色缓和了些，对着她抬手道，“嗯，平身吧。”
说着她看去那边还在跪着的徐紫缨，声音更是平和，“既然太医都说你近几日要戴着面纱示人，那就戴吧，哀家想来，在这宫里当是无人会计较这些的。皇后，你说是吗？”
姬楚云莞尔点头，“母后说的是。”
“好了，闹哄哄的还怎么看戏，都坐下来吧。紫儿，你去和廖秀女坐在一起，你们二人都是同一天进的宫，应是会有话聊的。”西太后端严的面色中看不出什么，但话语中都是对徐紫缨的关怀。
徐紫缨心中窃喜，赶紧应是，然后小心翼翼地去到了廖锦屏的身侧。
不过即便是得了太后的高看，她此刻也算知礼，并没有多么张扬，坐下后也一直低垂着头，谁也看不到她的眸色。
至此。
有了西太后的出现，现场便渐渐氛围变了，大家也不自觉拘谨了起来，妃嫔们之间只敢递眼色，愣是大气不敢出。
今日这戏，怕是不好看咯~
长亭外，在假山后躲着的柔妃，正穿着宫女的衣服，偷偷在这注视着亭子里的一切。
如姬楚云所猜，她的确已经来了很久，也目睹方才发生的所有。
虽然柔妃很喜欢看姬楚云当着那些人的面，被太后当场说得吃瘪的样子，但比起姬楚云这个旧敌，今日她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了那个初出茅庐的小秀女身上。
西太后脾气多么不好，人多么不好相与，柔妃都是知道的。
想当初，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也没有讨得了她的欢心。
就凭借这么个小秀女，能得到太后的青睐？
鬼信！
柔妃嗤之以鼻，继续趴在假山后，注视着徐紫缨的一举一动。
渐渐地，她开始发现，竟不知道为何，越看这个秀女丫头的侧影，她便越觉得有些莫名的眼熟呢？
因为距离太远，柔妃看不太清，只能将疑心先埋在心里，等着亭子里的后续。
戏子们终于登台。
这是长安城最好的戏班，专门伺候皇家人的。
功底深厚，姿态绝美，一颦一笑简直将众人都带到了戏曲当中，特别是那唱的一曲梁山伯与祝英台，足以让人潸然泪下。
可经历了方才的事，西太后还在身侧，此刻谁还有闲心去真的看戏，估计连戏台上唱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几乎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廖锦屏。
整个亭子里，只有她一人入了戏，跟着戏台上的情节起伏，不住攥紧手中绢帕，待看到祝英台被家人逼迫嫁给他人时，她的身子居然还在剧烈颤抖，说是身临其境都不为过。
“娘娘瞧啊，那位廖小姐可真是性情中人，好像还看哭了呢。”凤位后面，正在扇扇子的小福子，低头嘟哝了句。
姬楚云循声看去，果真见廖锦屏红了眼眶，唇瓣着紧咬。
戏曲落罢，她一双红眼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宛若那秋日落叶，孤寂又漂泊，更不知远方为何处。
这样的落寞感，姬楚云居然有些感同身受，恍惚间让她想起了上一世在后宫中的自己。
相传廖小姐心有所属，看来是真的了。
哎。
“暖冬。”姬楚云轻唤了声。
“奴婢在。”
“去……”
这边，坐在扶栏边的椅子上，廖锦屏还沉浸在方才的戏曲中，突听身边传来一道声音，“廖秀女。”
“嗯？”廖锦屏回了神，错愕抬头。
旁边的徐紫缨也微微侧头，悄悄竖起耳朵。
暖冬温和道，“我们娘娘说，你若身子不适，可以先回去的，或是去御花园里走走也可以的。”
廖锦屏很是意外，转头看去姬楚云那边。
见她看来，姬楚云竟还对着她微笑。
旁人都说中宫对妃嫔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柔妃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便是陛下最宠的人，也逃不脱中宫的手段。
但为何她却觉得，中宫娘娘并不是那样的人。
相反，她很好，很细心。
廖锦屏受宠若惊，赶紧道谢，“谢过娘娘关怀，臣妾就是离家有些不舍，没事的。”
“嗯，这是醒神茶，娘娘说让秀女喝点可以精神些。”
看去暖冬落下的茶盏，廖锦屏神色一变。
娘娘这、是在变相提醒她吗？
后宫女子谁不是步步为营，稍微踏错，就会连累家族，甚至万劫不复。
廖锦屏呼吸一紧，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的失态，差点就闯了大祸。
她再次看去姬楚云，还想说什么。
却见姬楚云早已经收回眸光，半倚看着戏台。
她可不是个大善人，只是心生怜惜罢了，可怜其他人，也可怜自己。真心实意愿意进宫的人，除了柔妃这般利欲熏心的人，能有几个。
都是可怜人。
这一幕发生的很细微，暖冬的声音也很小，西太后那边都没太过注意。
不过怎能瞒得过廖锦屏身侧徐紫缨的眼。
待暖冬回去后，徐紫缨侧头看了眼廖锦屏，轻声开口，“廖姐姐，你的帕子掉了。”
帕子？
廖锦屏低头看去，果真见到绢帕又落到了地上，她赶紧将之拿起来。
“哎呀，我怎么这么笨，老是掉东西。”她抬头，对着徐紫缨回以一笑，“谢过徐妹妹提醒。”
“没事的，只是贴身之物，姐姐还是拿好些。”
“嗯嗯。”
徐紫缨盯着那绣着竹叶的绢帕，眼底泛出异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