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询没有办法逃避这个责任。
他当然愿意和那片战场更近一些，甚至能够死在那片战场上，这样他就不会被李世民、不会被林深追责。
欧阳询找不到任何可以逃避的理由。
是他劝说林深离开的寿春城。
是他安排这段时间的防卫工作......
而今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这个主要负责人，自然要背起十全的责任。
汉子无从反驳，咬着牙应了一声喏。
片刻后，就备好了马匹。
两个人随同城中的守军，一同赶往船厂那处地方。
火光、哀嚎。
越是靠近这个地方，欧阳询的内心就越发的凄凉。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耳旁凝结成了两个硕大且沉重的字眼：“失责”，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一个所谓的小小的建议。
马匹的速度不慢。
很快就到船厂，这个曾经最让欧阳询自傲的地方，已经沦陷，火焰燎烧了船厂将近四分之一的地方。
一伙人马，正在码头上撕打着。
欧阳询靠近，他终于看清楚这个人的样貌。他们似乎并没有一套统一的服饰，不少都是穿着粗衣麻布，搭配着不伦不类的丝绸衣服。
有些甚至穿着同楚王私军一模一样的作训服，只是磨旧的情况很严重。
当然，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他们的脖子、或是手臂上，都系着一条红色的粗布。
是红巾贼。
欧阳询面色一沉。
他在路上考虑了很久，想过会不会是关中的悍匪，甚至想过会不会是某些不开眼的游牧民族......
可他真的没有想过，竟然会是红巾贼。
靠近码头。
一旁汉子的脸色很是阴沉。
小心翼翼的护着欧阳询。
而这个时候，欧阳询也终于看见，楚王殿下的那位徒弟——薛仁贵，正在和一个身形削瘦的男人撕打在一起。
“该死，你们这群玩意是怎么冒出来的！”
欧阳询刚巧听见，薛仁贵咬着牙，瞪着一双猩红的眼，向面前的这个削瘦的红巾贼质问道。
和薛仁贵撕打的，正是宋河。
宋河一刀劈来，薛仁贵抽刀迎上，两人对了几招之后，他方才缓缓开口解释道：“楚王的本事我们都清楚，若是由他带领着你们，我还真自问不会是你们的对手......”
“你们以为我们在凤台？”
“不，那其实只是幌子，我们其实一直都在你们的隔壁，一直潜伏在八公山脉中.....”
说着宋河微微一顿，然后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时候，那位楚王殿下应该已经攻入了我们在凤台的山寨了吧，不知道他看到那不到一百个人，会不会很惊喜呢？”
薛仁贵面色一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可听到这番话的欧阳询，面色又惨白了几分。
是自己！
这是自己的原因。
如果自己没有劝说楚王殿下离开寿春城，那这伙红巾贼也就不会抓住这个机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都是因为自己！
“你们就不怕师父一直都不离开寿春城吗？”薛仁贵咬着牙，从牙缝里又挤出来几句话。
宋河轻蔑一笑：“以楚王殿下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轻易离开寿春城。”
“可......我们早就摸清那位太守大人的性子，楚王能等，那位太守可等不了。”
“大不了多耗费一些时间，楚王迟早会被那位太守劝说离开寿春城的。”
噗嗤——
欧阳询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好像有一把刀狠狠的扎入他的心腔里一样，刺得他剜肉的疼。
这番话太扎心了。
这已经不是失误。
是这群人摸清了自己的性格，故意设下的陷阱。
哪怕没有李世民的那封信，以这群红巾贼的设计，自己也迟早会知道这条消息，从而做出来如这一次的事......
一旁的汉子一脸担忧的看着欧阳询，深怕这位年岁已高的太守大人，会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背过气去。
不过这种事，还是没有发生。
欧阳询伸手朝前一指：“快！去帮薛大人，抓住那个蟊贼。”
汉子一愣，点头应喏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
船厂里闪出一道人影，朝着宋河吆喝了一声：“六哥，里面解决了，可以开船了！”
宋河眼中泛着一道光。
“铛铛”几声，几刀劈开阻拦在他面前的薛仁贵，就闪身往船厂里去。
薛仁贵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还有一旁的红巾贼们，都向着船厂里涌去。
不多时。
就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
对于这道声音，欧阳询也不陌生，正是蒸汽船启动时的声音。
那艘欧阳询乘坐过，极其眼熟的蒸汽船，就从船厂里开出，烟筒里冒出一大股黑色的烟气，平稳、顺滑的飘到淮水江心。
红巾贼的人，满满当当挤在甲板上。
宋河还耀武扬威的晃动着手中染血的刀，大声吆喝起来：“替我向那位楚王殿下带句话，谢谢他上次提供的装备，还有这一次的新船。”
挑衅！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薛仁贵面色没什么变化，他甚至有些想笑。
这些都是林深安排好了的事。
包括宋河最后这一段挑衅。
欧阳询自然看不出来什么，他的心思都被这一片混乱的场景，还有宋河话里的内容所吸引。
可在薛仁贵眼中，宋河的这一段挑衅，说的十分坚硬，甚至是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乱。
欧阳询双腿发软，走到薛仁贵身旁，刚准备开口。
就听到飘在江心的那艘船上，又传来宋河的声音：“接下来，就送你们一份大礼，表示感谢吧！”
月光还算皎洁。
他们不难看到船板上的动作，几个人艰难的推动着一门火炮，把炮口的方向，对着船厂，对着他们这一群人。
薛仁贵面色一变，忙一挥手：“走，快走！”
其他人也是面色大变。
他们都是见过火炮威力的人，自然知道，这种武器对准着自己的时候，将会是一种多么巨大的威胁。
薛仁贵带头，其他人紧随其后，跑动着撤离这个地方。
那伙红巾贼击发火炮用了很久的时间——他们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东西，有些陌生。
等到他们跑离船厂的范围，才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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